牛皮文学南天门失窃案重审的消息，像一块石头砸进三界这潭水。
案发至今三千年，卷宗早已落满尘埃。当年负责查案的仙官，有的陨落了，有的调离了，剩下的也都缄口不言。
直到李魁在云台之上，当着司律殿、巡查司、以及天境半数主事的面，呈上张焕的供词和那份黑色丹药。
“三千年前，南天门库房丢失镇魔石一百零八块。时任守将李魁因‘监管不力’被调离。”林悠悠站在李魁身边，声音清晰，“但根据张焕供述，是他伙同当时的值守仙吏监守自盗，为防李魁追查，设计栽赃，并利用关系网将其调离。”
她调出水镜，显示张焕受审的画面。
画面里，张焕面色灰败，交代着当年细节：如何伪造库房被破的痕迹，如何将一小块镇魔石碎片藏在李魁住处，如何贿赂当时负责勘查的仙官…
每说一条，台下就响起一片吸气声。
司律殿的首判官脸色铁青——因为当年负责此案的，正是他的一位副手，已于千年前“意外”陨落。
“此案证据确凿，事实清楚。”云辰君听完汇报，看向司律殿，“司律殿以为该如何处置？”
首判官起身，深深一揖：“臣…失察。请君上责罚。”
“责罚的事，稍后再说。”玄宸淡淡道，“先还李魁清白。”
他看向李魁：“李将军，这八千年，委屈你了。”
李魁单膝跪地：“谢君上明察。”
“起来吧。”玄宸说，“即日起，恢复你南天门守将的职级与待遇。另外，补偿你这八千年的俸禄差额，按双倍计。”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双倍补偿八千年俸禄…那得是多少灵石？
李魁自己都愣了：“君上，这…”
“这是你应得的。”玄宸打断，“不过，你现在是考核司的护卫长，还愿回南天门吗？”
李魁下意识看向林悠悠。
林悠悠微笑：“李将军自己决定。回南天门，是回归本职。留在考核司，是开拓新路。都很好。”
李魁沉默片刻，朗声道：“臣愿留在考核司，继续追随林主事，推动三界改革。”
“好。”玄宸点头，“那便如此。至于张焕及其同党…”
他目光扫过台下：“依天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司律殿众人齐声：“是！”
一场跨越三千年的冤案，在半个时辰内翻转。
散会后，李魁走在云阶上，脚步还有些飘。
八千年了。
他终于不再是“那块有污点的石头”。
“感觉如何？”林悠悠走在他身边，问。
李魁停下，看着她，深深一揖：“主事大恩，李魁没齿难忘。”
“别。”林悠悠扶他起来，“这是你自己挣来的。如果你当时选择了另一条路，现在跪在司律殿受审的，可能就是你了。”
她顿了顿：“信任是相互的。你信我，我才能信你。”
李魁重重点头。
内心有什么东西，彻底落地生根了。
—
翻案的风波还未平息，新的麻烦又来了。
这次不是来自天境，而是灵域。
青蘅抱着一堆传讯玉简，愁眉苦脸地跑进来：“仙子！出事了！灵域现在到处都是‘KPI修仙培训班’，收费贵得离谱，还骗人说包过考核！”
林悠悠接过一枚玉简。
神识探入，里面是培训班广告：
“三界改革大势所趋，KPI考核已成定局！青云宗‘时间管理大师’亲传弟子授课，教您轻松应对各项指标！三十天速成，不过包退！”
后面是价目表：基础班——五千灵石；进阶班——一万灵石；VIP一对一——五万灵石。
“这都什么跟什么…”林悠悠皱眉，“那个‘时间管理大师’…是青云子？”
“不是他本人！”青蘅说，“是有人冒充他的名头，到处开班。现在灵域好些宗门弟子被骗，花了灵石，学了堆没用的东西，考核时还是过不了。”
最离谱的是，有个培训班号称“包过天境仙职考核”，收了十个弟子，每人八万灵石。结果培训内容全是胡编乱造，十个弟子去考，十个全落榜。
现在那些弟子正联名上告，要求退款。
“骗子都骗到改革头上了。”林悠悠气笑了，“李魁。”
“在。”
“去灵域，查这些培训班的底细。青蘅，联系青云宗，问问青云子知不知道这事。”
“是！”
—
灵域，某处繁华仙城。
最大的“KPI修仙培训班”就开在城中心，门庭若市。
李魁扮作前来咨询的散修，走进大堂。
立刻有热情接待的弟子迎上来：“道友是来报班的？算您来对了！我们这儿有青云宗真传秘法，学完保证您修为突飞猛进，考核轻松过！”
“真的？”李魁故作怀疑，“我听说青云宗那个‘时间管理大师’，从不开班授徒。”
“哎，那是明面上！”弟子压低声音，“实际上，我们师尊是他亲师弟，得了真传的。不然我们敢用这名头？”
李魁扫了眼大堂墙上挂着的“锦旗”——都是些伪造的感谢词，落款也全是假名。
“我想报VIP一对一。”他说，“但得先见见师尊。”
弟子眼睛一亮：“VIP好啊！师尊正好今日在，我带您去！”
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静室。
一个白须老者正在打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师尊，这位道友想报VIP。”弟子恭敬道。
老者睁眼，打量李魁：“道友想学什么？”
“学怎么通过天境巡查司的考核。”李魁说，“我听说很难。”
“难？”老者捋须一笑，“那是没找对方法。我这有‘巡查司考核三十六计’，学完保你过关。”
“多少钱？”
“八万灵石。不过包退。”
李魁点头，从怀中掏出一袋灵石——其实是幻术变的。
老者接过，掂了掂，笑容更甚：“好！道友爽快！今日便可开始第一课…”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喧哗。
“让开！我们要见师尊！”
“骗子！退钱！”
“什么破培训班，根本没用！”
几个年轻修士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红脸汉子，正是之前报VIP被骗的弟子之一。
老者脸色一变：“你们做什么？退钱？合同上写了，学不会是你们资质太差，与本班无关！”
“放屁！”红脸汉子怒道，“你那‘三十六计’，全是胡扯！什么‘考核时给考官塞红包’‘装病博同情’…巡查司的考官根本不收礼！我照你说的做，直接被取消资格了！”
老者冷笑：“那是你不会变通…”
“变通？”另一个女修咬牙，“你教我们‘考核时用幻术伪装修为’，结果巡查司有破幻法阵，我们全被当场识破，禁考三年！”
场面眼看要失控。
李魁忽然开口：“师尊，这就是您教的‘妙计’？”
老者这才想起还有“VIP客户”在，连忙安抚：“道友别听他们胡说，他们是自己没学好…”
“是吗？”李魁起身，走到红脸汉子面前，“你说他教你们塞红包、装病、用幻术…有证据吗？”
红脸汉子一愣，随即掏出留影石：“当然有！每次上课我都录了！”
留影石播放，正是老者授课的画面，那些“歪门邪道”说得清清楚楚。
老者脸色煞白。
李魁看向他：“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你是谁？”老者颤声道。
李魁摘下幻术，露出真容。
考核司的腰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天境考核司，李魁。”他声音平静，“你涉嫌诈骗、伪造身份、扰乱三界改革秩序。跟我走一趟。”
老者腿一软，瘫倒在地。
—
同一时间，青云宗。
青云子——本名陈青，一个清瘦的年轻修士——正在自家小院里，对着一堆来信发愁。
“又来了…第几封了？”他数了数，“十七封邀请函，三十四封拜师信，还有九封…威胁信？”
威胁信的内容大同小异：要么“交出真传”，要么“让你在灵域混不下去”。
陈青苦笑。
他不过是把林悠悠那套“有效修炼积分”琢磨透了，总结出一些效率技巧，随手写了本小册子。
怎么就成了“时间管理大师”，还被这么多人盯上？
正烦恼着，院门被敲响。
“陈青在吗？”是女子的声音。
陈青开门，愣住。
门外站着三个人：一个绿衣小仙娥，一个黑衣护卫，还有一个…
“林…林主事？！”他瞪大眼。
林悠悠微笑：“冒昧来访，不打扰吧？”
“不…不打扰！”陈青连忙让开，“请进请进！”
小院简陋，但收拾得整洁。墙边还贴着几张自制的时间表、效率曲线图。
林悠悠看了，点头：“果然是用心之人。”
陈青不好意思：“都是瞎琢磨…”
“不是瞎琢磨。”林悠悠坐下，“你的‘时间管理术’，我看了。很有价值。”
她顿了顿：“但现在，有人在用你的名头行骗。你知道这事吗？”
陈青脸色一苦：“知道…但我没办法。那些人根本不是我徒弟，我也不认识他们。我去找过，他们反咬我一口，说我‘过河拆桥’。”
青蘅气愤道：“太可恶了！”
李魁开口：“刚抓了一个培训班的‘师尊’，他交代，背后还有更大的组织。专门盯着改革热点，制造骗局。”
林悠悠看向陈青：“你想不想…做点不一样的事？”
陈青一愣：“什么？”
“既然他们冒充你的名头，”林悠悠说，“那你就站出来，做真正的‘时间管理导师’。但不是收费培训班，而是…”
她展开一份计划书：
《三界修炼效率提升公益计划》
“由考核司牵头，你作为特聘顾问，免费向三界修士传授真正的效率方法。教材公开，讲座免费，所有内容都放在‘仙讯通’平台，任何人都能学。”
陈青眼睛亮了：“免费…公开？”
“对。”林悠悠点头，“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真正的改革，是让每个人变得更好，而不是让少数人敛财。”
她顿了顿：“当然，不会让你白干。考核司会给你发顾问津贴，还会帮你申请‘三界贡献奖’。更重要的是…”
她看着陈青：“你可以真正帮助到那些，想努力却找不到方法的人。”
陈青呼吸急促。
他想起自己当年，父母是凡人商人，供他修仙不易。他资质平平，只能靠拼命努力。但很多时候，努力的方向不对，事倍功半。
如果有这样一套方法，能帮到当年的自己…
“我干！”他斩钉截铁。
“好。”林悠悠笑了，“那我们从明天开始。第一场公开讲座，就在这青云城。”
—
第二天，青云城中心广场。
人山人海。
有来看热闹的，有真来学习的，也有那些培训班的托儿，混在人群里准备捣乱。
高台上，陈青有些紧张。
林悠悠坐在台下第一排，对他点点头。
李魁带人守在四周，目光如鹰。
“各位道友…”陈青开口，声音有点抖，但很快稳住，“我是陈青，青云宗一个普通弟子。不是什么‘时间管理大师’，只是…比大家早一步，琢磨出了一些提高修炼效率的方法。”
台下安静下来。
“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的，不是捷径，不是歪门邪道。”陈青调出水镜，展示自己的修炼记录，“而是怎么在有限的修炼时间里，达到更好的效果。”
他开始讲解：
如何分析自己的修炼习惯，找到效率低谷；
如何设置合理的短期目标，避免好高骛远；
如何利用碎片时间，巩固领悟；
甚至…如何识别那些打着改革旗号的骗局。
讲解深入浅出，全是干货。
台下修士们听得入神，不时有人点头、记录。
那些培训班的托儿想捣乱，刚起身，就被李魁的人“请”了出去。
一个时辰的讲座，结束时掌声雷动。
“陈道友！这些方法真的免费吗？”
“教材在哪能下载？”
“还有下次讲座吗？”
陈青一一回答，额头冒汗，但眼神明亮。
他终于体会到，帮助别人，比自己一个人琢磨，更有意义。
讲座结束，人群散去。
几个年轻修士凑过来，红着脸：“陈…陈师兄，我们之前报了那个骗人的培训班，钱要不回来了…还能跟您学吗？”
陈青看向林悠悠。
林悠悠点头：“当然可以。从今天起，考核司会在各仙城设立‘改革咨询点’，免费提供指导。那些被骗的，也可以登记，我们会协助追讨。”
年轻修士们眼眶红了：“谢…谢谢！”
陈青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
回天境的路上。
青蘅兴奋地记录着今天的成果：“仙子，今天登记想学的人有三千多！咨询点设了八个，全爆满！”
林悠悠靠在云舟里，闭目养神：“这只是开始。骗局好打，但要改变‘修仙就是苦熬’的旧观念，还需要时间。”
李魁忽然开口：“那个培训班的‘师尊’交代，他们的上线，是一个叫‘云隐商会高级执事’的人。而那个执事…最近和天境某位主事走得很近。”
林悠悠睁眼：“哪个主事？”
李魁递过一枚玉简。
林悠悠神识探入，看到那个名字，眼神微凝。
“果然…是他。”
司禄殿主事，管天境俸禄发放的实权人物。
“难怪雨霖君的黑钱能洗得那么干净。”林悠悠冷笑，“也难怪，他那么反对改革。”
动了司禄殿，就是动了他自己的钱袋子。
“证据够吗？”她问。
“还在查。”李魁说，“他很谨慎，没留下直接证据。但我们顺着培训班的资金流向，查到了几个空壳商会，最终都指向他。”
“那就继续查。”林悠悠说，“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她看向窗外，云海翻涌。
改革推进到现在，表面的反对声小了，但暗处的阻力，却越来越大。
那些既得利益者，不会轻易放手。
“对了，”她忽然想起，“寒渊真君那边…怎么样了？”
青蘅憋着笑：“判官刚传讯，说寒渊真君现在…过得挺好。伙食标准一提再提，现在每天吃灵米、喝仙露，还要求‘适度运动’。农户专门给他修了个小院子，说这猪‘有灵性’。”
林悠悠也笑了：“那就好。让他好好享受这二十年猪生吧。”
她顿了顿：“等司禄殿的事解决了，我们去看看他。”
“看…看猪？”青蘅愣住。
“嗯。”林悠悠眼中闪过狡黠，“顺便，请教一下‘猪生感悟’。说不定对改革有帮助呢？”
李魁嘴角抽了抽。
青蘅已经笑出声了。
云舟划过天际，向着天境飞去。
前方还有硬仗，但此刻，舟内气氛轻松。
因为有些仗，打得值。
有些事，做得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