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临江市郊外,废弃的钢铁厂。
雨点像断线的珠子般砸在生锈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陆渊站在厂房中央,雨水顺着黑色风衣的下摆滴落,在他脚下形成一小滩水渍。他没有打伞,任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庞。
七年前,他就是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江锦业的手下打断双腿。
“陆总,求您了,这批货我真的不能签……”父亲的哀求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签不签,由不得你。”江锦业当时叼着雪茄,那张肥硕的脸上满是戏谑,“要么签了转让合同,要么……你儿子今天可能回不了家。”
十岁的豪豪被两个大汉按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小脸上沾满污泥和泪水。
许彤紧紧抱着四岁的安安,母女俩缩在角落发抖。
陆渊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爸,别签!他们不敢……”
话音未落,铁棍重重落在他父亲的膝盖上。
骨骼碎裂的声音在空旷厂房中格外刺耳。
陆渊父亲发出一声闷哼,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住手!”陆渊冲上前,却被一脚踹飞,肋骨断裂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
江锦业踩在陆渊父亲的手上,用力碾了碾:“陆工啊,你说你这是何苦呢?那份新型合金配方,留在你手里也是浪费。交给我们江氏集团,才能发挥最大价值,对不对?”
“那是……国家项目……不能……”陆渊父亲疼得语不成句。
“国家项目?”江锦业大笑,“只要钱到位,什么项目不能变成私人的?”
他弯下腰,压低声音:“实话告诉你,市里的王副已经打点好了。你乖乖配合,还能拿到一笔钱治病。要是不识相……”
江锦业的目光飘向许彤和孩子们,意思不言而喻。
那天,陆渊父亲被迫在合同上按了手印。
江氏集团凭此一举拿下军工大单,三年内市值翻了三倍。
而陆家,父亲双腿残疾,母亲因打击太大一病不起,半年后离世。
陆渊自己被打断三根肋骨,肺部刺穿,在医院躺了两个月。
出院那天,他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江氏集团大厦上的巨幅广告牌——正是用父亲研发的合金制造的新型装甲车宣传图。
“我会回来的。”陆渊对着那广告牌轻声说,“江锦业,你从我这里拿走的一切,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厂房门口,打断了陆渊的回忆。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出来,身后跟着四个身材魁梧的保镖。
中年男人撑着一把黑伞,却依然有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这鬼天气。”他抱怨着走进厂房,看到陆渊时愣了一下,“你就是约我见面的人?”
“周律师,久仰。”陆渊转过身,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周文康,江氏集团首席法律顾问,江锦业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之一。
七年前那份霸王合同,正是出自此人之手。
“你知道我是谁?”周文康警惕地后退半步,四个保镖立刻上前将他护在中间,“你是谁?约我到这里有什么事?”
“我是谁不重要。”陆渊缓缓走向他,脚步声在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重要的是,你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周文康眼神闪烁。
“江锦业这些年所有的非法交易记录,贿赂名单,走私证据。”陆渊停在他面前五步处,“你偷偷备份了一份,不是吗?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周文康脸色骤变:“胡说八道!你这是诽谤!”
“4月17日,你通过瑞士银行账户收了王副200万美金。”陆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8月3日,你帮江锦业处理掉一批未经检验的医疗器械,导致三家医院出现感染事故,七人死亡……”
“够了!”周文康额头冒汗,“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来给你机会的人。”陆渊说,“把证据交出来,我可以保证你和你家人的安全。否则……”
他话音未落,周文康突然大喊:“动手!”
四个保镖同时拔枪,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
但他们的手指还未扣动扳机,陆渊已经动了。
快。
快得只剩残影。
第一人手腕被折断,枪还未落地;第二人颈侧被手刀击中,当场昏厥;第三人膝盖被踢碎,惨叫着倒地;第四人只觉眼前一花,枪已到了陆渊手中。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周文康目瞪口呆地看着四个保镖躺在地上呻吟,手中的黑伞“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你……你不是普通人……”他声音发颤。
陆渊把玩着手里的枪,然后轻轻一捏,精钢打造的枪身竟像橡皮泥般变形:“现在,可以好好谈了吗?”
周文康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我……我交,我都交!证据在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密码是江锦业的生日倒序……”
“带我去。”陆渊伸手将他拉起,“别耍花样,你知道后果。”
两人走向门口,周文康突然停下:“我能问个问题吗?”
“说。”
“你和江锦业到底有什么仇?值得你这样的……高手亲自出手?”
陆渊望向厂房深处,那里曾是他父亲倒下的地方。
“血债。”他只说了两个字。
—
同一时间,江氏集团大厦顶层。
江锦业站在全景落地窗前,俯瞰着雨夜中的临江市。
他今年五十二岁,身材已经发福,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
“老板,周律师失联了。”身后,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女人低声汇报。她叫影,是江锦业培养的暗卫首领。
“什么时候的事?”江锦业没有回头。
“两小时前。他的手机信号最后出现在西郊的废弃钢铁厂附近,然后就消失了。”影说,“要派人去找吗?”
江锦业沉默片刻:“钢铁厂……有意思。看来是故人回来了。”
“您是说……”
“七年前,陆家那个小子。”江锦业转身走向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泛黄的档案,“陆渊。我当时就该斩草除根的。”
档案照片上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眼神清澈,笑容阳光。与现在这个冷峻的陆渊判若两人。
“需要我处理掉他吗?”影问。
“不急。”江锦业点燃一支雪茄,“先查清楚他现在是什么来头。能从周文康嘴里撬出东西,说明他不简单。周文康那老狐狸,连我都防着一手,居然被人抓住了把柄。”
“需要通知‘那边’吗?”
江锦业沉思良久,摇摇头:“还不到时候。你去找几个人,试试他的深浅。记住,要活的。”
影点头:“明白。”
她正要离开,江锦业又叫住她:“等等。陆渊的家人呢?我记得他有个老婆和两个孩子。”
“妻子许彤,在城南小学教书。女儿陆安,十一岁,上六年级。儿子陆豪,十五岁,上高一。”影对这些信息如数家珍,“需要控制他们吗?”
江锦业吐出一口烟圈:“先盯着。必要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影悄无声息地退下,办公室重归寂静。江锦业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对着窗外的雨幕举杯:
“欢迎回来,陆渊。这次,让我们好好玩一玩。”
—
城南,枫林小区。
许彤批改完最后一本作业,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雨还在下。
她起身走到儿童房门口,轻轻推开门。豪豪已经睡了,十五岁的少年躺在床上,被子被踢到一边。
许彤走过去帮他盖好,目光落在床头柜的照片上——那是七年前的全家福,陆渊搂着她和孩子们,笑得那么开心。
“妈妈?”隔壁房间传来安安的声音。
许彤走过去,看到女儿抱着小熊玩偶站在门口:“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安安小声说,“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许彤心头一紧,蹲下身抱住女儿:“很快,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他都走好久了。”安安的声音带着哭腔,“同学们都说我没有爸爸……”
“谁说的?”许彤板起脸,“爸爸只是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他最爱安安了,对不对?”
安安点点头,但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哄女儿睡着后,许彤回到客厅,从抽屉深处取出一封信。
信是半年前收到的,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字:
“等我,快回来了。”
她认得这个字迹,是陆渊的。
七年来,这是她收到的唯一消息。警方早已将陆渊列为失踪人口,亲戚朋友都劝她改嫁,但她始终相信,丈夫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回来。
窗外,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小区对面的路边。
车内,两个男人正用望远镜观察许彤家的窗户。
“目标在家,一切正常。”驾驶座上的男人对着耳麦说。
“继续监视,有异常立即汇报。”耳麦里传来影的声音。
“明白。”
副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打了个哈欠:“老大,咱们要盯到什么时候啊?这都三天了。”
“让你盯就盯,哪那么多废话。”年长男人瞪他一眼,“江老板亲自交代的任务,出了岔子你我都得完蛋。”
“我就是不明白,一个小学老师,两个小孩,有什么好盯的?”
年长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他隐约感觉到,临江市要变天了。
—
废弃钢铁厂外三公里,一处私人仓库。
陆渊将周文康绑在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对面的箱子上,翻看着刚从江氏集团取出的证据文件。
周文康没有撒谎,保险柜里的东西足以让江锦业死十次。
“东西你已经拿到了,可以放我走了吧?”周文康哀求道,“我保证立刻离开临江,再也不回来。”
陆渊没有抬头:“不急,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我知道的都说了!”
“江锦业身边,除了明面上的保镖,还有什么特殊力量?”陆渊合上文件,直视周文康的眼睛,“别告诉我没有。以他的行事风格,不可能只靠普通打手。”
周文康脸色变了变:“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陆渊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七年前,打断我父亲腿的那个人,出手干净利落,明显不是街头混混。后来在医院,有人想给我输液里下毒,被护士及时发现。两年前,举报江氏集团污染问题的记者车祸‘意外’身亡,现场有高手处理过的痕迹。”
他每说一句,周文康的脸色就白一分。
“江锦业手下有一支秘密力量,专门处理见不得光的事。”陆渊肯定地说,“告诉我他们的信息,这是你活命的唯一机会。”
周文康挣扎良久,终于崩溃:“是……是有这么一支队伍。领头的是个女人,叫影。她手下有十二个人,个个都是高手。他们平时伪装成公司保安、司机、秘书……分散在各个岗位,只有江锦业和我知道全部名单。”
“名单在哪?”
“在江锦业的私人电脑里,需要他的指纹和虹膜双重验证。”周文康急促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求你了,放过我吧,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陆渊沉默地看着他,突然抬手在他后颈一按。周文康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你暂时还不能走。”陆渊对着昏迷的周文康说,“等我处理完江锦业,自然会放你离开。”
他收起证据文件,走出仓库。雨已经停了,夜空中露出一弯新月。
手机震动,一条加密信息传来:“龙首,已按您的要求,将许彤女士和孩子们转移到安全屋。江家的人还在监视他们的住处。”
陆渊回复:“保护好他们,有任何情况立即汇报。”
“明白。另外,根据监控,江锦业今晚派出了‘影卫’中的三人,方向是西郊,应该是冲着您去的。”
陆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让他们来。”
他关掉手机,深吸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
七年了,他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普通青年。
在北境战场,他经历了数百次生死搏杀,获得了“无敌战神”的称号,被战友们尊称为“龙首”。
如今,龙首归来。
第一战,就从这三个影卫开始。
陆渊走向钢铁厂的方向,步伐从容不迫。
夜色中,他的身影挺拔如松,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远处,三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高墙,如同鬼魅般融入黑暗。
决战,一触即发。
—
钢铁厂内,陆渊重新站在厂房中央,闭上眼睛。
风声,虫鸣,远处公路的车流声,水滴从屋顶落下的滴答声……所有的声音在他耳中汇聚成一张立体的地图。
来了。
左后方,三十米,两人。右前方,二十五米,一人。呈三角阵型包围。
三人都刻意放轻了脚步,呼吸收敛到几乎听不见的程度。
专业级潜行技巧,普通高手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但在陆渊耳中,他们的心跳声清晰得如同擂鼓。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陆渊睁开眼睛,声音在空旷的厂房中回荡。
短暂的寂静。
然后,三道黑影从不同方向同时扑出!
左侧一人手持短刀,直刺后心;右侧一人甩出三枚飞镖,封死闪避路线;正面一人赤手空拳,但拳风凌厉,显然是外家高手。
三人的配合天衣无缝,攻击覆盖了陆渊所有可能的闪避方向。
这是杀人阵,不留活路。
陆渊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正面那人冲去!在短刀即将刺中的瞬间,他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刀锋擦着衣角划过。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抓住飞来的三枚飞镖,反手甩回!
右侧那人惊呼一声,慌忙躲闪,飞镖钉入他身后的铁柱,深入三寸。
正面那人的拳头已经到面前。陆渊不闪不避,同样一拳轰出!
双拳相撞,发出一声闷响。那人脸色骤变,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顺着手臂传来,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他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墙上,软软滑落,已经昏死过去。
“老三!”持刀那人目眦欲裂,刀势更疾,化作一片刀光将陆渊笼罩。
陆渊在刀光中穿梭,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避开致命攻击。他突然伸手,两根手指精准地夹住了刀身!
“什么?!”持刀者大惊,用力抽刀,刀却纹丝不动。
陆渊手指一拧,精钢打造的短刀应声而断。然后他欺身而进,一掌拍在对方胸口。
持刀者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撞塌了一堆生锈的铁桶。
最后一人见势不妙,转身就逃。但刚跑到门口,陆渊已经挡在他面前。
“影卫就这点本事?”陆渊淡淡地问。
那人咬牙,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剑光如毒蛇吐信,直刺陆渊咽喉。
这一剑的速度和角度都堪称完美,是他毕生功力所聚。
陆渊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剑尖。
轻轻一折。
软剑断成两截。
那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的断剑,彻底失去了战意。
“回去告诉江锦业,”陆渊说,“这只是开始。七年前他加诸在我家人妻女儿子身上的一切,我会百倍奉还。”
他顿了顿,声音冷如寒冰:“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
那人连滚爬爬地逃走了。陆渊没有追,他需要有人传话。
另外两个影卫,一个断臂,一个重伤,都被陆渊捆了起来。
他们会是很好的筹码。
手机再次震动,是安全屋发来的信息:“一切正常。安安问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陆渊看着信息,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温柔。
“很快,宝贝。”他轻声说,“等爸爸把坏人全都清理干净,就接你们回家。”
他望向临江市区的方向,那里灯火辉煌,江氏集团大厦如同巨人般矗立在城市中心。
“江锦业,我们慢慢玩。”
夜风吹过厂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七年前那些痛苦的记忆在低语。
但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已经互换。
陆渊迈步走入夜色,风衣下摆在风中翻飞。
龙已归巢,血债当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