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宋砚舟身后的魏晨看着掉在地上的佛珠,心头猛地一颤,瞳孔骤缩。
这串佛珠是主子五年前,三步一叩跪完五百零八阶石阶上寒山寺,从玄虚大师手中求来的。
自从那日起,便是上朝、沐浴、就寝都不曾离身。
他曾亲眼见着主子被刺杀围攻时,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让佛珠染上半点污秽。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主子莫名其妙在大少夫人卧房外站这么久,还突然手滑把佛珠掉了。
魏晨膝盖一软,几乎是扑跪在雪地上。
拿六十二斤沉水刀都轻而易举的手,此时颤颤巍巍从地上拾起佛珠,捧起奉上,“主子……”
宋砚舟接过佛珠,重新戴在腕上,莹润的墨玉沾染上雪沫,甚是惹眼。
肌肤触碰到时,雪顿时化作水珠。
(我猜他今晚肯定睡不着了,沉醉于我的高超吻技中,整夜回味。)
(小熊猫,你信不信,他现在肯定在想,我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哈哈哈哈哈!)
(我要不想办法给他做做科普,告诉他不刷牙的危害?不然这以后做起任务可太受罪了。看着挺爱干净的,怎么不刷牙呢?)
宋砚舟捻着佛珠的指尖微一用力,抬步往空尘院走去,魏晨起身拍了拍膝上雪,急忙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
走出去三五丈远,江晚月叽叽喳喳、放荡孟浪、口无遮拦的心声小了很多,约摸到十丈左右时,已经听不清。
宋砚舟大致弄明白。
江晚月脑子果然又出问题了!
她脑子里进去个东西,会让她做一些任务,比如刚才的……亲吻。
她吻他,是因为任务。
捻着佛珠的手不自觉加快,他尽量将卧房中发生的部分时从脑海中扫去,可那湿热的触感像是烙在了脸颊、唇瓣上。
宋砚舟闭了闭眸子,把思绪拉回,如果江晚月完不成任务就会胖十斤。
而且她现在满心胡言乱语,不是什么八哥就是挠挠挠,要不就是什么一字马墙洞的。
还总是恶意揣测他。
至于他突然能听到江晚月的心声,与他头磕到架子床或许无关。
更有可能是江晚月学来异术,打算读心他,结果被反噬了。
江晚月想读心他,想知道他每时每刻在想什么。
宋砚舟薄唇勾起冷漠的弧度。
她这样做,也是为了从自己这里获取能帮到晋王的消息吧。
今晚强院外一幕幕在宋砚舟脑海中闪过,这也是她为博得他信任,故意为之吗?
倏忽,宋砚舟想到什么,凤眸晦暗不明。
白日下人扫开的一条小径,又被傍晚的一场大雪重新覆盖。
靴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吱吱”的细碎声音,被朔风吹得凌乱破碎。
倏忽,他想起什么,脚步顿住一瞬。
“魏晨,”他微微偏过头,看向身后人,“你与长青……”
魏晨脸“唰”地一下子红透了,抱拳道:“还望主子成全。”
宋砚舟点了点头,魏晨眼中顿时闪现惊喜,抱拳又行礼,“多谢主子!”
“明日让长青拿一张江氏近来的笔墨,现写的最好,此事不必让江氏知道。”宋砚舟吩咐。
魏晨不明所以,据他所知,主子虽然照婚约娶了大少夫人,对其却一直不闻不问。
若是往日大少夫人有请,主子肯定会一口回绝,今天长青来找他时,他心里也没有把握。
不料,主子去得倒是干脆利落。
主子破天荒地去看少夫人,现在还要寻来她的笔墨?
主子什么时候对女人感兴趣了?还是少夫人这种女人?
她为了晋王,可没少折腾主子,上次偷换了主子服用的药,差点害主子命悬一线。
魏晨沉思须臾,恍然大悟。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主子这是对少夫人增加了戒备心!
他余光偷偷看向宋砚舟领口可疑的褶皱,暗道刚才在卧房中,少夫人该不会是借机行凶,要为了晋王掐死主子吧?
“属下一定不负使命!”魏晨面色严肃。
空尘院布局简单,一道月亮门隔开内外两重。
青瓦覆素,飞檐垂玉,左侧书房,右侧禅房,坐北朝南的正堂后有寝卧。
院中一株老梅斜斜探过墙头,落雪压枝,又有苍松挺立院角,松针承雪如披素氅,青白相嵌。
宋砚舟径直走去禅房,到门口时,忽然又想起什么。
“明日让江氏帮我煎药。”他道。
魏晨表情古怪,旋即反应过来,这肯定是主子在试探大少夫人!
少夫人今日行径十分古怪,肯定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要是大少夫人借此下毒,就能逮个正着,到时候……哼!
“是。”魏晨抱拳,一副了然主子深意的样子。
宋砚舟推门走进禅房燃着冷淡的檀香,丝丝缕缕没入空中,高至屋顶的书柜整齐摆放着各类经书。
正中央一架长条桌案,上面是还未抄完的佛经。
宋砚舟快步走去侧室,赶紧从铜瓶中倒出些许温水洗漱。
明日江晚月去煎药,闻到药味不会还以为是他不爱干净不刷牙吧?
另一边。
一道身影从江晚月所居韶光院走出,那人没有挑灯,鬼鬼祟祟顺着西角门去了宋家二房院子。
宋家二少爷宋昭衍不久前升任工部左侍郎,现在南山督建德春宫,不住宋府。
屋内地龙烧得正暖,二少夫人薛氏怀里抱着个五六岁的大胖小子,哄着他睡觉。
照理来说,这年纪睡觉早该不用爹娘哄了,可他却是宋家捧在掌心的宝,是老夫人的命根子,养的骄纵难驯。
外间丫鬟通报过,刘嬷嬷在门口蹭了蹭脚底的雪,这才小心翼翼走进去。
刘嬷嬷看到小少爷正在睡觉,压低了声音夸赞,“小少爷又长高了。”
“呦,这大半夜的怎么过来了?”薛氏脸上浮现难以掩饰的自豪,抬眼看了看刘嬷嬷。
刘嬷嬷旋即换上满面愁容,哭诉道:“二少夫人,老奴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大少夫人她实在难伺候……”
刘嬷嬷把今晚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又说江晚月如何看不起薛氏娘家是商贾。
说她不过是个会下蛋的鸡,就算生了宋家长孙也上不得台面,如此云云。
薛氏气得柳眉倒竖,唇齿紧收,拍着孩子的手不自觉用力。
“啪——”
宋天赐背后吃痛,“哼唧”一声从醒来。
他当即皱起了眉,胖乎乎的手扬起,一巴掌拍在薛氏脸上,“你干什么吃的!”
“哎呦,儿啊,是娘不好……”薛氏脸上赫然一块红印,连忙先哄起宋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