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初,刑部大牢。钱师爷缩在墙角,望着萧景珩手中的碎玉发抖:“陛下饶命!左相大人说,只要把陈米卖给西域商队,就能换得治河的……”话未说完,便看见姜绾从袖中取出绣帕,帕角的“珩”字在火把下泛着金光。
“治河的不是陈米,是人心。”萧景珩将碎玉拍在石桌上,“十年前在江南,你私扣三成灾银,导致八个村庄被淹,可有此事?”钱师爷脸色惨白,忽然瞥见姜绾腕间的“河清镯”——那是先帝赏赐给治水能臣的,当年他亲眼看见,戴在姜明修手上。
“陛下,此事与姜大人无关!”他慌忙磕头,“是左相逼臣……”话未说完,忽然口吐黑血。姜绾冲上前,指尖触到他牙关的毒粉:“是西域鹤顶红,无解。”
萧景珩望着钱师爷瞪大的双眼,忽然想起十年前破庙中,那个替他挡刀的老狱卒——死状竟与眼前人一模一样。“去查左相近日与西域商队的密信,”他低声对暗卫说,“尤其注意信纸上的竹节纹——与姜爱卿绣帕上的,是否相同。”
回到御书房,天已微亮。姜绾替萧景珩换了新的薄荷膏,发现他不知何时在她的绣帕上,用朱砂画了只小锦鲤,鱼嘴正咬着片竹叶——与她昨夜在账册上画的标记一模一样。
“爱卿可知,当年在破庙,你替我敷薄荷时,我就在想,”萧景珩忽然握住她的手,让她的指尖划过自己心口的旧疤,“等我当了皇帝,定要让这天下的河,都像你掌心的温度,暖而不烫,清而不寒。”
姜绾望着他眼底的认真,忽然想起父亲说的“山河令”秘密——十二块碎玉,合起来是“景珩治河,姜绾辅之”。原来从始至终,他的野心从来不是江山,而是让她眼中的星光,永远映在澄清的河水里。
“陛下,臣女有个请求。”她低头,指尖抚过他掌心的薄茧,“下次头痛发作,别再用冷水浸头了——臣女怕,怕陛下忘了,这天下的河,还等着您与臣女共绘。”
卯时初,御花园的药圃里,苏棠正在晾晒新采的薄荷叶。谢凛倚在竹架旁,看着她发间的银簪——那是去年他送的,刻着小小的药葫芦。
“苏姑娘,你写药方时,为何总把‘当归’画成小药瓶?”他忽然开口。苏棠手一抖,薄荷叶掉在地上:“要你管!”却在他弯腰捡拾时,看见他袖口露出的、她去年替他补的护腕,针脚歪歪扭扭,却在末端绣了个小小的“棠”字。
风过药圃,送来远处御书房的墨香。苏棠望着谢凛胸前的碎玉——与萧景珩的“景”字碎玉同出一辙,忽然明白,有些心事,就像这晒干的薄荷叶,初闻清苦,细品却带着回甘。
五日后,当姜绾在治河策里发现片新夹的薄荷叶时,叶面上用小楷写着:“痛时想卿,苦亦作甘。”落款是个歪扭的“珩”字,旁边还画着个正在敷薄荷的小人,分明是她的模样。
萧景珩望着她耳尖的红,忽然轻笑——他知道,她看懂了他藏在药香里的心意,就像她明白,他在刑部大牢时,故意让钱师爷看见绣帕,就是要引蛇出洞。
医庐里,苏棠对着谢凛新送的、摆成心形的晒干药草发呆,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他的声音:“苏姑娘,今日该替我换药了吧?”她慌忙收起药草,却在开门时看见他手中捧着的、她遗落的绣帕,帕角绣着个小小的“谢”字,与萧景珩的“珩”字相映成趣。
暴雨后的紫禁城,琉璃瓦上的积水折射着阳光。姜绾望着萧景珩袖口的银杏暗纹,忽然明白,这药香里的情愫,从来不是偶然——是十年前的薄荷叶,是破庙中的碎玉,是治河路上的并肩,让他们在权谋与温情间,走出了一条只属于彼此的路。
秋分次日,紫禁城琼林苑丹桂飘香。新科状元沈砚之捧着御赐琼浆,向姜绾长揖:“早闻姜女官才貌双全,今日得见,方知‘大雍第一才女’之名,当之无愧。”
宴会上的贵胄们纷纷颔首,唯有萧景珩捏着酒盏的指节泛白。他望着姜绾耳尖的红,想起三日前她在御书房替他研磨时,墨汁不小心溅在袖口,竟被她绣成了小锦鲤——如今那抹银线,正藏在他月白中衣的袖底。
“沈爱卿这话说得偏颇了。”萧景珩忽然开口,声音里浸着秋霜,“才貌双全者,需得德才兼备。若只知夸夸其谈,不过是花瓶摆设。”殿中哗然,沈砚之慌忙跪下,却见帝王指尖划过桌案上的青瓷笔洗,里面游着尾朱砂锦鲤,正是姜绾昨日所赠。
姜绾望着萧景珩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想起今早看见的密报——沈砚之的恩师,正是左相李崇贤。她福身时故意露出腕间的“河清镯”:“状元郎过誉了。臣女不过是替陛下整理文书,算不得什么才女。”
戌时初,姜绾奉命送治河图至西暖阁。雕花木门虚掩,烛影中浮动着层层叠叠的素绢。她推门而入,手中的琉璃灯照亮满墙画卷,脚步顿时顿住——
每一幅都是她的模样:晨起梳妆时,鬓边簪着未及插上的玉簪;研墨时咬着笔杆,唇角沾着点点墨渍;甚至还有她偷溜去御膳房,踮脚够桂花糕的俏皮模样。每幅画的角落都题着小字,最显眼的一幅上写着:“庸脂俗粉,不及眸中星子万一。”
“爱卿深夜私闯西暖阁,该当何罪?”萧景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微的沙哑。他卸了朝服,只着白色中衣,发间墨玉簪换成了她绣的竹纹银簪,簪头还坠着粒小珍珠,正是她前日遗落的。
姜绾转身,看见他指尖捏着幅未完成的画稿——是她在太液池边拾银杏叶的场景,衣袂翻飞间,腰间的“绾”字碎玉清晰可见。“陛下何时……”她喉间发紧,指尖抚过最近那幅画上的银杏叶,叶脉竟与她妆匣里的枯叶一模一样。
萧景珩忽然轻笑,指尖划过画稿上她微蜷的指尖:“从爱卿在及笄礼上攥着金边银杏叶醒来时,从朕在宫墙下接住那袭鹅黄披风时,”他顿了顿,耳尖微微发红,“朕便让宫廷画师每日记录你的模样,却总觉得……不及真人万分之一。”
姜绾望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忽然想起十年前在破庙,他曾用炭笔在她掌心画过水闸,说“等我当了皇帝,定要让你画的每道水闸,都刻在大雍的河墙上”。如今满墙的画像,竟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动人。
“那题字……”她指着“庸脂俗粉”那幅,嘴角忍不住上扬。萧景珩别过脸,抓起案头的《楚辞》挡住半张脸:“不过是听左相说你‘恃才傲物’,朕故意气他的。”可书页间飘落的纸片,分明是他练习了百遍的“有美一人,婉如清扬”,每句都划满了修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