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还在地上,空气中涌起难闻的血腥味,不远处的门咚咚咚的在响。
“谁?”沈衡烟的声音有些沙哑,一边开口,一边紧盯着房门,缓缓移动着老嬷嬷的尸体。
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听着年龄不大,“烟儿姐姐,我是萍儿,我们该过去准备了。”
“你等我一下。”将老嬷嬷的尸体拖拽进床下的阴影处,沈衡烟仔仔细细将簪子上的血迹擦干净,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
天刚微微亮,空气中还夹杂着寒意。
“烟儿姐姐,你在里面做什么?怎么这么久。”
刚走出门,听到声音,沈衡烟的身体顿了顿,就看见站在一旁的萍儿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沈衡烟笑笑,眼神中却夹杂着寒意,“晚上没睡好,起晚了。”
“也是,我昨晚也没睡着,今天就是花朝宴,我真的很紧张。”
花朝宴,是历代皇帝都会在立春后举办的宴会,以顺应天时,祈求丰收。
花朝宴上,以花为宴饮主题,糕点吃食都是以花为造型,宴会上挂满了彩绸护花,她们这些舞女的头上,也都戴了花。
从准备到候场,沈衡烟都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的人。
如果今天刺杀裴砚之的计划,原身主子谋划了整整两年,那今天,要是她没动手,会不会有其他人动手。
而这个人,会顺带也把她杀了吗。
但要是她动手,却没能成功杀死裴砚之,沈衡烟只能赌一把,赌裴砚之不会对她立马下手。
这样,她就还有时间寻找解药。
裴砚之自从即位时,就以暴政固化强权,无人不怕他。
过程残暴到犹如一个杀人狂魔,满朝文武谁敢不服从他的命令,直接杀死。
想到这里,沈衡烟顿感头疼,深深呼了一口气。
花朝宴正式开始,先是奏乐饮酒,等到宴会过半,舞蹈才准备上场,给大家助兴。
在准备的时候,她们临时排练了几遍,沈衡烟发现原身对舞蹈已经有了肌肉记忆,已经不需要她去思考该怎么跳。
当编钟与古琴的音乐响起,沈衡烟跟着其他人缓缓入场,开始跳舞。
为了对应花朝宴的主题,在跳舞时,漫天的牡丹花会缓缓飘落。
群臣分别坐在白玉长案的两侧,不停有侍女穿行其中为他们添酒。
这个舞,说白了就是给裴砚之准备的,于是她们的动作,总是会在裴砚之的方向,多停顿几秒。
沈衡烟看到了裴砚之。
金漆龙纹宝座上,裴砚之穿着月白色锦缎龙袍,半靠在斜椅上,垂着眼眸,指尖握着翡翠酒盏,有一搭没一搭的晃动。
看起来慵懒随意,但一言不发时,仅仅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压迫感就能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让人窒息。
一曲过半,方太后的声音响起。
“陛下,怎么不见昭玥皇后。”
裴砚之眉毛微蹙,看向方太后的方向,“她向来身子弱,何必让她在宴会上费心神。”
“身子弱生不了子嗣,如何担得起皇后的责任。”方太后的声音带了几分不悦。
“三年了,皇帝也该生个孩子了吧?”
裴砚之冷哼一声,眼神冷漠,无视了方太后。
沈衡烟想起裴砚之还是王爷时,先帝赐婚将她嫁给裴砚之,她却在大婚那天,得知裴砚之有一个在院子里养了三年的女人,楚怜儿。
楚怜儿身子弱,常年卧于病榻之上,从不出院子,裴砚之也不许任何人进去。
裴砚之夺得皇位后,就直接将那个楚怜儿纳为昭妃,而她这个名正言顺的王妃,连一个名分都没有。
沈衡烟知道,这是裴砚之在惩罚她,惩罚她当时夺走了王妃的身份,让他心爱的女人没名没分的留在王府里。
后来,百年世家沈家被裴砚之满门抄斩,父亲母亲死的时候,沈衡烟连最后一眼也没看到。
又来了,扑天的恨意如潮水般涌来,沈衡烟面色强忍着没有波动,但好在没有人看过来,注意到她的异样。
舞蹈接近尾声,以沈衡烟这个站位,去刺杀裴砚之,实在是有点蠢的选择。
音乐停止,她们也停下动作,正准备退出宴会厅,左侧一个男人雄厚粗犷的声音响起,“中间这位美人,本将军瞧着有些面熟啊。”
许是这种正式的宴会,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一听这话,就纷纷开始打趣起来。
“这楚将军要是看上了哪个美人,就要了。”
“教坊司的舞女,个个都是大美人,楚将军动了心,也在所难免。”
……
楚衡临的重点却不是美,而是熟悉。
他看着沈衡烟,越看越熟悉,但始终没想起来是谁,纠结的他浑身难受,才选择开口。
众人开他玩笑,楚衡临刚想解释,他突然想到了一道身影,瞬间,他的后背就开始直冒冷汗。
“这天下美人都大差不差,本将军也是随便说说。”
“不过仔细看看,也就那样,你们也别拿我取笑了。”
楚衡临在紧张,说话时都不敢去看裴砚之,强行找补,希望这茬赶快过去。
裴砚之面色依旧冷淡,眼神却看了过来,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出喜怒,“是嘛?不知道楚将军是看上了哪个?”
楚衡临连忙举起酒杯,“没有没有,臣不敢,臣就是看大家都高兴,随便说说。”
看着楚衡临急匆匆一杯酒下肚,裴砚之深深看了眼他略微不自然的神情。
“你们,抬起头来。”
他压迫性的目光,看向了跪趴在地的舞女们,不疾不徐悠悠开口。
楚衡临只觉得大事不妙,这支舞蹈安排了十二个美人共舞,但众人在看过沈衡烟的那一刻,还是愣住了。
那一瞬间,大家都想起了那个名动京城,黑发若云,肤若凝脂,眉目之间有几分凉薄之情的女子。
前镇国将军府嫡女,沈衡烟。
她依旧是腰背挺直的跪在那里,犹如那年跪在那场大雨里。
想想三年前的场面,没人敢说话,整个宴会厅安静的如同地狱。
裴砚之的眉目定格,看了许久跪在那里的身影,手中的酒盏渐渐凝滞,喉结细微颤动。
放下酒杯,不顾方太后阻止的声音缓缓起身,裴砚之缓步走到了沈衡烟的面前。
“站起来。”
低沉又冷漠的声音传来,夹杂着无人察觉的轻颤。
沈衡烟站起身,依旧平视着前方,她看不到裴砚之此时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胸口处的龙袍花纹。
下一秒,一双有力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与裴砚之对视。
他离她很近,近到沈衡烟可以看清他的喉结,以及脖颈处青色的血管。
不知道裴砚之有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恨意,沈衡烟握紧手中的银簪,抬手就向他的脖颈处刺去。
她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仿佛已经提前预演了无数次。
宴会上,没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裴砚之也是,所有人的心都到了嗓子眼。
就在发簪要刺入脖颈处的那一刻,裴砚之抬手,一把抓住了沈衡烟的手臂。
发簪没有刺入脖颈,却还是划伤了裴砚之。
看到发簪从她手中掉落的那一刻,沈衡烟拧了拧眉。
宴会在一瞬间全部乱了套,不停有人在喊有刺客,快保护皇上。
裴砚之的杀伐气息则是笼罩着沈衡烟,她只能侧过头去,眼神空洞着静静等待着他下令处死她。
但那双抓着她的手臂的大手却越来越用力,直到掐住她白皙的脖颈,声音咬牙切齿的响起。
“模仿她模仿的真像啊,你不仅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你连杀朕的姿势,都跟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