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人生终章,关于猪骨的执念
唐和尚最后一句话,是对一个护士说的。
那天,他撑着最后一口气,眼神还透亮,抓住护士的手,虚着声问:“你知道猪脆骨哪段最好吃吗?”
护士吓了一跳:“啊?”
他笑了:“靠近脊椎那段,胶质多,炖汤正好。”
说完这句话,他手一松,彻底寂静。
那晚,城市突然下起雨。
没有打雷,没有风,只有湿冷和灰蒙。
很多人都不知道,那个曾靠一把刀、一堆骨头和一副算盘撑起半座城市的男人,
就这么走了。
生命渐渐地褪去颜色、溃散,不留一丝痕迹。
没人能说清他到底有多少产业,有多少账还没结。
只记得——
那个在猪肉摊后站得笔直的白净屠夫,一刀下去,两斤整,分毫不差。
18:葬礼之上,唯她,不落泪
唐和尚的葬礼,排场大得吓人。
那天乌云压顶,雨没落,风却如刀一样往骨头缝里钻。
殡仪馆外,黑色轿车沿街排开,两百米,车头张扬,车尾沉稳,一辆比一辆显眼。
来的人多得惊人:穿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老干部,踩鳄鱼皮鞋、戴金表的地产老板,纹龙戴墨镜的江湖人,还有各地口音的商会代表。个个衣着讲究,动作得体,鞠躬、敬香、寒暄,嘴上说着“节哀”、“传奇”,眼里却打着算盘。
毕竟,死的是唐和权。
和尚走了,江湖要换图了。
灵堂正前,唐诀穿黑西装,肩线笔挺,头发盘起,用力压住一身风声。她站得钉子一样直,眼神冷静,悲伤全藏进骨缝里。
当司仪念到父亲的名字时,唐诀感觉喉咙紧了一下,仿佛有根细针刺过,但她只是更挺直了脊背,目光平视前方,没有丝毫动摇。
她一一向来宾点头,脸上没动静,眼神也没碰遗像一眼。
“这姑娘,一滴泪都不掉?”
有长辈低声问。
“你以为她是谁?”旁边的人压低声音,语气仿佛是在提醒,“唐和尚的女儿,能是纸糊的吗?”
灵堂哀乐一阵阵响着,纸花雪一样飘。
正中高悬的遗像,是唐和尚五十岁时的照片:西装齐整,笑容克制,眼神熟悉的审视——就是进了骨灰盒,还在相框里盯你一眼,看看谁敢不敬。
“你说和尚死了,怎么连工商圈都来了这么多?”
“他生前给文保项目捐了三千万,没挂名字。”
“网上不是骂疯了吗?都能出黑料合辑了。”
“刚才外面还有人放《今天是个好日子》。”
“可你看他这葬礼——死得体面,活得有招,这就是本事。”
人群中,那个曾被他在谈判桌上逼到差点跳楼的李老板也来了,此刻正努力挤出比哭还难看的哀伤表情。
十二点整,火化仪式开始。
唐诀站在火炉前,看着缓缓滑入火舌,眼眶干燥如沙地。火光映在她眼里,仿佛照进一口深井,点燃了一种无声的决绝。
殡仪馆的火化炉莫名停了一次。有人说是电路问题,有人说,是那个脊椎上的脆骨,不肯散去。
19:遗嘱落定,狼群环伺中的初次交锋
下午三点整,
公司总部顶楼会议室,落地窗前云层低垂。
唐诀正襟危坐,白衬衫一丝不苟,西裤笔挺,脚边的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冷静到近乎冷漠。
她面前,是一张老派实木会议桌,桌面打蜡得发亮,倒映出人心叵测的轮廓。
律师坐在她右侧,金边眼镜、藏青西装,手里一份牛皮纸文件袋。他清了清嗓子:
“现在开始宣读遗嘱。”
全场安静得诡异,只剩钟表“哒哒”走动声,还有某人裤兜里震动未关的微信消息:
——“有人@你”。
“……将房地产三十七处、信贷公司和尚信贷全部股权、老厂房三座、唐氏连锁宾馆七家、海外资产一揽子、以及名下注册资产‘黑狗’一匹,悉数,留予唐诀女士。”
三秒安静,如同子弹上膛前的死寂。
唐诀望着文件上她的名字,一时有些恍惚。
一个月前,她还在异国写论文、跑图书馆、讨论经济模型,凌晨两点争纳什均衡,早上七点去打工补贴生活。她爸那时还笑话她,“资本结构挂嘴边,有屁用。”
可现在,真正复杂的资本结构砸进她怀里,没有过渡,没有铺垫。
百亿商业帝国,一纸遗嘱就变成她的责任——甚至是她的战场。
就在这静默中,一道带着怒气与质疑的声音打破空气的凝固:
“等等——”
唐和平抬头,脸上的笑容挤得似是打了蜡的假面:“律师,是不是搞错了?七家连锁宾馆,老爷子以前亲口说,是要留给我的。”
律师翻了翻纸,语气平淡:“确实说过。但他后来补了一句,‘这事我说说你别当真。’”
“……?”
几声压抑的笑,从桌角几个亲戚嘴里飘出来,就是桌底爬出的蟑螂——小声、恶心、还抓不住。
唐和平脸色一僵,气氛却没给他留面子。
他缓了几秒,又换了语气,佯装关切:“我不是为了财产。我是怕诀丫头撑不住。你看看她,年纪轻,经验也没几个小时,根本没在国内做过事。这么大的摊子,谁担得起?”
他顿了顿,声音拔高了些:“她是女孩子啊,不适合这种事。太累、太苦、太险了。出点事怎么办?我是她叔,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我愿意——也应该——帮她扛一点责任。”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边几个董事和堂亲,暗示力十足。
这话,摆明了是“打着关心旗号分权”。
唐诀没立刻回话,只是看着他,仿佛是在看一块试图演戏的马铃薯。
她曾经也是那种温吞安静的性格,从不反驳、从不争抢,习惯“读书人的忍让”。但现在,她没得选。
她知道,这屋里的人,不是在等她表态,而是在等她露怯。
唐诀轻轻点头:“你说得对。”
唐和平眼睛亮了。
“确实重,确实危险,确实不适合我。”
全场一静。
她顿了顿,嘴角带着点慢条斯理的笑意:“所以我打算让你——喂马。”
“……什么?”
“黑狗。那匹老马。你不是要分担责任吗?它年纪大了,要打胰岛素,还得定期遛弯儿。你去牵它跑两圈,不然它犯病可没人赔。”
唐和平的脸,震在原地。他嘴张着,如同吞了根鱼刺,卡在嗓子眼上下不来。
唐诀又看了看他,语气平稳:
“至于信贷公司——借出去的钱,当然要收回来。”
“你懂金融风控?你懂不良资产处理?你懂这行水有多深?”唐和平再度发难,语速加快,眼神带刺,“你要真懂,怎么不见你当年留在国内混一混?不是只会读书吗?”
唐诀点头:“确实,我以前只会读书。”
她起身,整了整袖口,目光扫过整个会议桌,语气冷静而笃定:
“但读书的人不是笨,只是懒得废话。打官司我可以学,谈判我可以练。输了我可以再来——”
“但你呢?你有胆坐我这个位置吗?”
空气瞬间凝固。
几位董事交换了眼神,神色各异。
有人皱眉,有人低声咳嗽,有人悄悄点头,都在心里给她打了个分。
唐诀收回视线,看向律师:“遗嘱宣读完毕了?”
律师点头:“完毕。”
“那大家可以散了。我要去喂马。”
她转身走出会议室,背挺得笔直,脚步沉稳。没人敢拦她。
她的嗓音很稳,背影也很稳,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刻,她胃里翻江倒海,大脑高速运转,闪过一百二十种“如果我是我爸,我会怎么安排下一步”的推演。
她还没完全准备好,但她知道,有些战,不等你准备好才开始。
她是唐诀。
她爸是唐和尚。
唐诀知道,这不是演练。
她只能往前走,一步都不能退。
她只能赢。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