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溪边木屋,陈观几乎虚脱。
右臂软软垂下,钻心的疼痛一阵阵传来,体内气血更是翻腾不休,与三眼魔猿硬撼的那一击,反噬远超他的预估。若非这半月来“百草锻骨汤”将他的身体锤炼得远超寻常凡人,只怕那条手臂已经彻底废了。
苍渊没再多说废话,直接取出一个比之前大了一号的木桶,将清澈的溪水注入其中。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盛放三眼魔猿心头精血的玉盒打开。
顿时,一股灼热而暴戾的气息弥漫开来,那三滴暗红色的精血仿佛拥有生命般,在玉盒中微微滚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苍渊指尖轻轻一引,其中一滴精血落入木桶之中。
“嗤——!”
如同滚油滴入冷水,整桶水瞬间沸腾起来,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深红,散发出比之前“百草锻骨汤”强烈十倍的灼热气息和一股蛮横的凶煞之意。
“进去。”苍渊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陈观看着那桶如同岩浆般翻滚的药液,咬了咬牙,脱下破烂的衣衫,忍着右臂剧痛,小心翼翼地坐了進去。
“呃啊——!”
刚接触的瞬间,比以往强烈数倍的剧痛如同水般将他淹没!那不再是细针攒刺,而是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顺着他的毛孔,强行钻入他的筋骨、肌肉,甚至骨髓之中!魔猿精血中蕴含的那股暴戾的妖兽意志,更是如同无形的锤击,狠狠敲打着他的精神。
他的皮肤瞬间变得通红,青筋暴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污不断滚落。
痛!难以言喻的痛!
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甚至连一声痛哼都发不出来,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他知道,这是锤炼,是机遇,更是苍渊对他心性的考验。
他全力催动“本源之眼”内视。只见那暗红色的精血能量,比百草精华狂暴百倍,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疯狂地破坏着原有的组织,随即又在一种奇异的力量下,被强行重组、加固。他的血肉、筋骨,在这破坏与重生中,正发生着潜移默化的蜕变。
右臂的伤势,在那狂暴能量的冲刷下,疼痛达到了顶点,但碎裂的骨骼和撕裂的肌肉,也被这股力量强行糅合、修复,过程痛苦却高效。
不知过了多久,那蚀骨的剧痛才开始缓缓消退,转为一种深入骨髓的麻痒与灼热。桶中药液的颜色也渐渐变淡,最终化为一片浑浊。
陈观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却有种历经淬炼后的凝实感。
他动了动右臂,虽然依旧酸痛,但那种骨骼欲裂的剧痛已经消失,活动也无大碍。而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整条手臂的筋骨强度,似乎比受伤前更胜一筹!全身的气力,也明显增长了一截。
“感觉如何?”苍渊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陈观实话实说,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身体确实强了不少。”
“魔猿精血,岂是寻常?”苍渊哼了一声,“你以凡躯硬撼二阶巅峰妖兽的反震,只伤一臂,已是侥幸。这精血之力,大部分用来修复你的伤势,小部分淬炼了你的体魄。算是因祸得福。”
他顿了顿,看着陈观,语气带着一丝告诫:“不过,外力终究是外力。你这‘玄牝之体’如同无底深潭,这点精血,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真正的本,还是在于你自身的锤炼与这双眼睛的运用。”
“晚辈明白。”陈观郑重点头。他深知,没有“本源之眼”洞察节点,没有“破妄”之技打断魔猿的致命一击,他早已是个死人。力量很重要,但如何运用力量,更重要。
接下来的几天,陈观白天继续进入黑山林磨砺。经过与三眼魔猿的生死搏,他再面对那些一阶妖兽时,心态已然不同。运用“本源之眼”观察“势”,施展“破妄”之技攻击节点,变得更加从容、精准。他甚至开始尝试在运动中连续施展“破妄”,打断妖兽的连番攻击,显得游刃有余。
晚上,则继续浸泡加入魔猿精血的药液,痛苦依旧,但收获也实实在在。他的身体强度和气力,稳步而快速地提升着,距离苍渊所说的“钢鬃野猪”标准,早已远远超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傍晚,陈观刚从林中狩猎归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却见木屋前,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正是苏玉衡与赵清云。
苏玉衡依旧一袭白衣,气质清冷,只是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疲惫与忧色。赵清云站在她身旁,白衣胜雪,面容俊朗,但看向陈观的目光中,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审视与……惊疑。
他们显然已经来了一会儿,正与站在门口的苍渊说着什么。
看到陈观回来,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此时的陈观,身着黑色布衣,身形挺拔,虽然面容尚显稚嫩,但那双眼睛却沉静如水,隐隐透着一股历经厮后的锐气。他步履沉稳,气息内敛,与一个多月前那个在家族中备受白眼的颓废少年,判若两人。
苏玉衡美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之色。她敏锐地感觉到,陈观变了。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怜悯甚至嫌弃的“废人”,而像是一柄正在缓缓出鞘的利剑,虽然锋芒未露,却已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压力。
赵清云眼底的惊疑更甚。他完全感觉不到陈观身上有丝毫灵力波动,确定其玄窍依旧闭塞。但陈观那沉稳的气度,以及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草药与血腥的气息,都让他无法再将对方视为一个纯粹的凡人。
“陈观。”苏玉衡率先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当初退婚时的绝情,多了一丝生硬的客套,“我们来找苍渊前辈,正好……也有些事情,想与你谈谈。”
陈观面色平静,走到近前,先是对苍渊行了一礼:“前辈。”然后才看向苏玉衡二人,淡淡道:“苏小姐,赵师兄,找我何事?”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既无曾经的卑微,也无得志后的猖狂,仿佛面对的只是两个寻常路人。
这种平静,反而让苏玉衡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她抿了抿唇,道:“黑山城近不太平。那兽之后,城外时有强大妖兽异动,更有传言,有邪修出没,掳掠落单修士。你……独自在此,并不安全。”
她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提醒。
陈观尚未回答,旁边的赵清云却轻笑一声,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优越感:“玉衡师妹也是好意。陈观,你虽无法修行,但毕竟曾与玉衡师妹有旧。若遇到危险,可来城内寻求苏家庇护,看在往情分上,苏伯父想必不会袖手旁观。”
这话看似周全,实则是在提醒陈观,你依旧是个需要庇护的废人,并且点出他与苏玉衡那早已断绝的“往情分”,隐隐带着敲打之意。
若是以前,陈观或许会感到屈辱。但此刻,他心中只有一片平静,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他看向赵清云,目光清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多谢赵师兄好意。不过,我的路,我自己会走。是生是死,皆由自己负责,不劳二位费心。”
他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苏玉衡脸色微变。赵清云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一直冷眼旁观的苍渊,此时却突然沙哑地笑了起来,对着苏玉衡二人道:“听到了?这小子骨头硬得很,用不着你们瞎心。没什么事就赶紧走,别打扰老子清静。”
苏玉衡深吸一口气,知道多说无益,深深看了陈观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刻在心里,随即对苍渊微微一礼:“既然如此,晚辈告辞。”说完,转身便走。
赵清云深深看了陈观一眼,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也紧随其后离去。
看着两人消失在林间的背影,陈观目光幽深。
麻烦,似乎并未远离。反而因为他展现出的不同,正悄然近。
苍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嘲弄:“看到没?当你露出一点价值,嗅着味的苍蝇就来了。小子,真正的风雨,恐怕才刚刚开始。”
陈观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增长的力量和那双洞悉本源的眼睛。
他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