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
牛皮不是吹的 小说还得看我推的

第2章

窗外的霓虹灯将办公室映照得光怪陆离,远处街道传来的模糊车流声,像是这座城市永不疲倦的脉搏。林晚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一份刚打开的、关于“北极光”下一阶段预算的报表,数字密密麻麻,但她目光的焦点却无法凝聚。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桌面上敲击,那通来自过去的、充满恶意的电话,如同魔音灌耳,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扭曲的音节都带着腐蚀性的寒意。

“你妈当年卷走的东西……该还了……”

“打火机……在你手里吧?它很重要……比你的命,还重要……”

那嘶哑的、刻意压低的声音,像一条黏腻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缓慢收紧,让她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感。母亲林素云失踪多年后留下的巨大空洞,父亲林建国入狱前夜那场激烈的、关于某个“东西”的争吵,沈钧含糊的警告,张晟讳莫如深的态度……这些原本散落在时间尘埃里的碎片,被这通电话强行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母亲当年带走的,绝不仅仅是债务和一个打火机。那是一个更具体、更危险,并且似乎注定要由她来继承的“遗产”。

这“遗产”像一道无形的诅咒,跨越了二十多年的时光,精准地落在了她的头上,试图将她重新拖回那个她拼尽全力才爬出的、充斥着混乱与不堪的泥潭。

小学五年级,某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夏夜,那是2000年世纪之交的躁动岁月,小城却依旧被一种滞后的、灰扑扑的平静笼罩着。林晚家住在棉纺厂废弃宿舍改造的筒子楼里,墙壁斑驳,楼道里堆满杂物,常年弥漫着一股湿的霉味和公共厕所隐约的氨水气息。

夜已深,蟋蟀在窗外草丛里不知疲倦地聒噪,空气黏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压在口,让人喘不过气。林晚趴在靠窗的旧书桌上写作业,昏黄的灯泡吸引着几只不要命的飞蛾,不断撞出细微的“噗噗”声。铅笔芯“啪”地断了,她蹲下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摸索着掉在地上的小刀。

就在这时,外面仄的客厅里,传来了压低的、却异常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母亲林素云带着哭腔的、近乎绝望的哀求。

一种本能的恐惧攫住了林晚。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屏住呼吸,悄悄挪到门边,将眼睛凑近门板上那道因为年久失修而裂开的细缝。

客厅里,灯光比她的房间更暗。除了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母亲,还站着两个陌生的男人。他们不像父亲那些邋里邋遢、浑身酒气的“朋友”。一个穿着略显紧绷的深色Polo衫,个子不高,但很壮实,眼神凶狠;另一个靠在门框上,身材高瘦些,穿着灰夹克,脸上从眉骨到嘴角有一道狰狞的、蜈蚣似的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尤为可怖。他手里把玩着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一下下地打着火,幽蓝的火苗忽明忽暗,映得他面无表情的脸更加阴森。

“……林太太,不是我们哥俩不讲情面。”刀疤脸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浸透骨子里的冷意,像钝刀子割肉,“这笔账,拖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老板的耐心,是有限的。”

母亲林素云单薄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脸色惨白得像糊墙的报纸,嘴唇哆嗦着:“彪……彪哥,再宽限几天,就几天!我一定能凑到钱!等我手气好了,连本带利……”

“手气?”那个矮壮的男人不耐烦地打断,抬脚踢了踢脚边一个瘸腿的凳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上次你就说等你男人一票‘大活’就有钱,结果呢?人他妈折进去了!屁都没捞着!现在你说怎么办?画饼充饥啊?”

“我……我还有这个家……”母亲慌乱地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掉漆的柜子、吱呀作响的破沙发,最终落在林晚房间紧闭的房门上,又像被滚水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去,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刀疤脸——彪哥,嗤笑一声,那笑声涩得像砂纸摩擦。他停下玩打火机的动作,目光也慢悠悠地扫过林晚的房门,林晚吓得心脏骤停,猛地缩回头,后背紧紧贴在冰冷湿的墙壁上,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停滞了。

“家?”彪哥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这破家,拆了卖废铁能值几个钱?我们老板要的不是这个。”

他顿了顿,朝母亲的方向走了两步,压迫感瞬间增强。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或者说,是更的威胁:“老板说了,看在你……以前也算帮过点小忙的份上,钱,可以再缓一缓。但是,‘东西’,得交出来。”

母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声音瞬间变得尖利刺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抗拒:“没有!我没有什么东西!你们找错人了!滚!给我滚出去!”

“找错人?”矮壮男人猛地上前,一把揪住母亲单薄的衣领,几乎将她提离地面,“林素云,别他妈给脸不要脸!那东西你不交出来,别说钱,你们娘俩……”

他后面的话淹没在母亲更加凄厉的哭喊和挣扎声中。林晚躲在门后,吓得浑身僵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却又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她只记得母亲最后那声绝望的、带着泣音的嘶喊,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放开我!我会想办法!我会还钱的!别动我女儿!求求你们别动我女儿!”

那晚后来发生了什么,林晚的记忆是模糊而破碎的。只记得很晚很晚,外面才彻底安静下来。母亲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摇摇晃晃地回到屋里,脸上有清晰的红肿指印,披头散发,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她摸索着走到林晚床边,没有开灯,只是伸出冰冷颤抖的手,紧紧抱住蜷缩在床角的林晚,一遍遍地、机械地重复着:“晚晚,别怕,妈妈会保护你,妈妈会想办法……妈妈会保护你……”

那冰冷的怀抱和空洞的承诺,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安慰,反而让林晚感受到了更深沉的、源自成人世界的、庞大而狰狞的恶意。那也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父亲的小偷小摸或许只是这个家庭不堪的表象,水下还潜藏着更黑暗、更危险的漩涡。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让这些凶神恶煞的人如此紧不舍?

办公室里,林晚放在鼠标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那个遥远夏夜的恐惧、无助,以及那种被庞大未知危险笼罩的窒息感,时隔多年,再次无比清晰地攫住了她,如此真切,几乎让她生理上感到不适。

“东西”……当年那些债的人,也在找“东西”。和今天电话里说的,是同一件“东西”吗?

母亲当年拼死护住的,甚至不惜为此与父亲彻底反目、最终选择仓皇失踪也要带走的,就是这个“东西”?

而它,现在很可能就以某种形式,与那个冰冷的银色打火机联系在一起,落在了自己手里。

所以,威胁从未消失。它只是潜伏了起来,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凭借算计和狠厉爬出泥潭,站在了看似稳固的岸边时,再次从最深、最黑暗的水底,伸出了冰冷滑腻的触手,试图将她重新拖拽回去。

她想起沈钧的警告:“小心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些对你过往表现出不同寻常兴趣的人。”

张晟算吗?他认识母亲,他破格提拔自己,他是否也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他的目的,究竟是念及旧情,还是另有所图?那封“小心”的匿名邮件,被删除的监控记录,是否也与这跨越了漫长时光的“赌债”有关?

母亲林素云,这个在她记忆里大部分时间都沉溺于牌桌、抱怨命运不公、最终一走了之的女人,当年究竟惹上了怎样骇人的麻烦?她欠下的,到底是一笔怎样的债?

林晚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一种彻骨的冰冷,仿佛独自一人站在无边无际的荒原上,四周是呼啸的寒风和潜藏在黑暗中的窥视。她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可以冷静地面对职场上任何明枪暗箭,可以精准地计算每一步的得失,却没想到,她最需要对抗的,是来自血脉和过去的、如同幽灵般纠缠不休的追索。

她拉开抽屉,拿出那个银色打火机。冰凉的金属在掌心沉甸甸的,上面繁复的花纹摩挲着皮肤,带来一种异样的触感。它静静地躺着,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了母亲的挣扎与失踪,也即将见证她的抉择与抗争。

这笔由母亲欠下,似乎注定要由她来偿还的“赌债”,她已无处可逃。

她必须亲自去搞清楚它的真面目,搞清楚母亲留下的,究竟是求生之路的线索,还是通往毁灭的导火索。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知道母亲当年到底陷入了怎样的漩涡,需要知道这个打火机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沈钧,是她目前唯一的,也可能是最关键的突破口。

她再次看向手机,屏幕上依旧没有沈钧的回复。这一次,等待不再仅仅是为了解惑,更是为了……生存。在这座由光鲜亮丽的摩天大楼和冰冷无形的数字网络构筑的现代丛林里,一场源于过往阴暗角落的生存之战,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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