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
牛皮不是吹的 小说还得看我推的

第2章

冰封山脊的第七天,晶化开始蔓延。

不是从冰壳表面,而是从冰层之下——那些被瞬间冻结的树木根系、苔藓层、土壤微生物,在极端低温和地脉能量的双重作用下,开始析出晶体。起初只是细如发丝的白色脉络,像霉菌般在冰层内部蔓延;三天后,整片山脊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怪诞的绚丽:透明的冰壳包裹着亿万闪烁的晶体,像一块被巨人遗忘的、嵌满碎钻的水晶镇纸。

秦洛每天黎明和黄昏都会登上圜丘顶部观察。用苏瑾论文里的术语,这叫“建立观测基线”——记录异常现象的演变过程,寻找规律。

规律是有的:晶化蔓延的速度与日出日落同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时,晶体生长最快,冰层表面会发出细微的、像碎玻璃摩擦的声响;正午减缓;黄昏再次加速;深夜几乎停滞。

这与地脉能量的昼夜波动周期吻合。苏瑾在某一页的页边写道:“节点辐射受太阳潮汐效应影响,振幅差可达30%。”

秦洛记录下这些。用炭条在石板上刻画简图,标注日期、时间、观察到的现象。北斗总是陪在他身边,牧羊犬的眼睛紧盯着晶化山脊,偶尔会发出一种低沉的、近乎呻吟的声音——不是不适,更像是某种深层的共鸣反应。

而圜丘本身也在变化。

玉琮石珠的亮度持续增强,现在即使在白天,也能看到它内部旋转的光晕。石室的温热感已经上升到不需要火堆也能舒适过夜的程度。墙壁上的星图刻痕,发光时间从午夜扩展到整个夜晚,亮度足以在室内勉强视物。

最明显的是北斗。

牧羊犬前肢伤口处新生皮毛的边缘,那层透明结晶已经稳定存在,不再代谢消失。结晶呈六边形鳞片状,紧密排列,触感光滑坚硬,但北斗活动时完全不受影响。更关键的是,这些晶体似乎能储存能量——秦洛观察到,当北斗靠近玉琮时,晶体表面会泛起微弱的蓝光;远离后,蓝光逐渐黯淡,但不会完全熄灭。

就像充电。

秦洛需要更精确的工具来量化这一切。第一代探测装置太粗糙,第二代探针虽然有改进,但指示器是机械式的,灵敏度有限,且无法记录数据。

他需要第三代。

而零件,来自那场与拾荒客的交易。

秦洛蹲在石室角落,面前摊开几样东西:一枚从复兴会制式装备上拆下的微型磁力计传感器——拾荒客用它换了半张麂皮;一块巴掌大小的太阳能板,边缘破损但核心完好;几段不同颜色的绝缘线;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火柴盒大小的数字信号处理器,外壳有烧灼痕迹,但引脚完整。

这些是“废品”。在拾荒客眼里,它们只是从废墟里刨出来的、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可能换点东西的金属和塑料块。但在秦洛手里,结合圜丘里找到的导能石材,它们可以变成别的东西。

导能石材是三天前发现的。

当时秦洛在清理圜丘外围的排水系统——千年建筑依然有功能性的下水道,虽然大部分被泥土堵塞。在一条侧渠的底部,他挖出了一块黑色的、致密的石板。石板表面光滑如镜,触感冰凉,但放在玉琮旁半小时后,会变得温热,且能持续数小时不散。

黑曜石?还是某种变质岩?秦洛不确定。但他做了个实验:将石板放在玉琮和探测装置之间,装置的读数下降了70%。石板能吸收并暂时储存地脉能量。

完美的屏蔽材料兼能量缓冲器。

现在,他将那块石板放在工作区中央。石板已被切割成三块:一块做基板,一块做屏蔽罩,最小的一块被他磨成直径两厘米、厚三毫米的圆片,准备作为传感器的核心。

第一步是磁力计传感器。秦洛用铜锥小心地撬开它的金属外壳,露出内部的霍尼韦尔芯片和微型线圈。芯片有几个引脚已经氧化,他用细砂纸轻轻打磨,露出铜色。然后焊接引线——他用的是最细的漆包线,烙铁是自制的一截铜棒,在炭火里烧红后使用,控制温度全靠经验和速度。

焊接点必须完美。任何虚焊都会导致信号噪声。

秦洛花了整个上午在这一点上。反复测试,用第二代探针作为参考,调整焊接位置,直到磁力计的输出信号稳定且与玉琮的脉动同步。

第二步是信号处理。数字信号处理器需要供电,太阳能板输出不稳定,他需要稳压电路。秦洛从那些杂货元件里找出两个稳压二极管和一个电容,搭成最简单的线性稳压器。输入接太阳能板,输出接处理器和磁力计。

然后是编程。处理器内部有固化的基础程序,但需要配置参数。秦洛没有电脑,但他有一本苏瑾留下的手册——关于这种军用级处理器的现场调试方法。用三个微型开关的不同组合,可以设置采样率、量程、滤波参数。

他按照手册,将开关拨到:采样率10Hz(每秒十次),量程±5高斯(地磁场异常通常在这个范围),启用数字滤波(抑制高频噪声)。

第三步是显示和报警。秦洛想要一个更直观的输出。他从背包里找出一块电子表的液晶屏——表壳碎了,但屏幕完好。屏幕需要驱动,处理器没有直接驱动液晶的引脚。他不得不增加一个小型驱动芯片,又是一番精细的焊接。

最后,将所有东西集成到黑曜石基板上。

磁力计传感器放在基板中心,用融化的松脂固定。处理器和驱动芯片放在两侧,引线用鱼胶粘在基板表面预先刻出的凹槽里。液晶屏贴在基板一端,露出显示区域。太阳能板贴在背面,用透明树脂密封。

整个装置厚度不到一厘米,面积比巴掌略大,重量很轻。黑曜石的深黑色基底让那些电子元件看起来像嵌在夜空里的星辰。

秦洛举起装置,按下电源开关——用一根铜片弯成的简易开关。

液晶屏亮起。

先是乱码,然后稳定,显示出一行数字:“+0.03 G”。这是当前的地磁场强度偏移量,单位高斯。正常地磁场强度大约0.5高斯,0.03的偏移很微弱。

秦洛将装置指向玉琮。

数字开始跳动:+0.12,+0.18,+0.25……最终稳定在+1.47 G。同时,屏幕下方的一个条形图开始增长,从绿色变成黄色,最后停在红色区域。

玉琮周围的磁场异常强度是背景值的近五十倍。

他移动装置,测试石室不同位置。距离玉琮越远,读数越低,但始终高于背景值——整个圜丘都处于能量场影响范围内。

接着,他测试了北斗。

当装置靠近牧羊犬时,读数上升到+0.45 G,主要集中在头部和前肢晶体区域。北斗侧卧时,读数会周期性波动,与它的呼吸节奏同步:吸气时升高,呼气时降低。

“你在呼吸能量。”秦洛低声说。

北斗抬起头,看着他手中的装置,眼神好奇。

最后一个测试:方向性。

秦洛将装置水平放置,缓慢旋转。液晶屏上的数字和条形图实时变化。当传感器指向西北方向——那片冰封山脊时,读数飙升到+2.01 G,比玉琮还高。但那是瞬时值,几秒后回落到+0.8左右,然后再次飙升,像在脉动。

不稳定节点。或者说,处于剧烈扰动中的节点。

秦洛继续旋转。

东方,南方,读数都在背景值附近波动。北方略高,+0.2左右。

然后,转向西方。

数字稳定上升:+0.5,+0.7,+0.9……最终停在+1.23 G。不是脉冲式的,而是稳定的、持续的读数。条形图停在黄色区域末端,接近红色,但没到。

西方有东西。一个稳定的、能量强度可观的节点或异常点。

秦洛保持装置指向西方,走出石室,登上圜丘顶部。

视野开阔。西方是连绵的丘陵,更远处是山脉的轮廓。天空多云,但西方天际线的云层透出异常的金红色,像背后有巨大的火堆在燃烧。

不是晚霞。现在才午后。

生态回响?还是别的?

装置读数没有变化,依然稳定在+1.2 G左右。

秦洛蹲下身,打开苏瑾论文集,翻到附录的地图页。那是张手绘的简图,比例粗糙,但标注了几个关键点:长江、黄河、几条山脉,还有一些用红点标记的“疑似节点”。

其中有一个红点,位置大约在当前位置向西一百到一百五十公里处,旁边手写标注:“隐山寺?唐代遗址,据载有地脉调节功能。待核实。”

隐山寺。

秦洛合上书,望向西方。

第二代探针曾对西方有微弱反应。现在第三代装置给出了量化数据:稳定、持续的异常。强度虽不及玉琮,但远高于背景值。

结合苏瑾的笔记,可能性很大:西方那个节点,就是隐山寺。或者至少是与之相关的异常点。

北斗走到他身边,坐下,也望向西方。牧羊犬的鼻子抽动,耳朵微微转动,然后它发出一声短促的、肯定的低吠。

“你也感觉到了?”秦洛问。

北斗用头蹭了蹭他的腿。

决定并不难做。

留在圜丘过冬是安全的选择:有水源,有初步防御,有熏肉储备,有玉琮能量场可能提供的额外庇护。但也是被动的选择——等待风季过去,等待未知的威胁可能降临。

主动探索西方,则意味着风险:长途跋涉,未知地形,可能的敌对生物或人类,以及风季途中可能遭遇的极端天气。

但也有收获:了解另一个节点,验证苏瑾的理论,可能找到更多资源或知识。更重要的是,如果地脉节点真的构成网络,那么了解多个节点,可能有助于理解整个系统的运行规律。

而理解,是生存的前提。

秦洛回到石室,开始准备。

首先是物资盘点。熏好的麂肉还有八公斤,用树叶和树皮包裹,可以维持一人一狗至少两周。水壶装满,加上两个用铜器残片改造成的储水罐,总储水量约五升。净水片只剩三片,必须谨慎使用。

工具和武器:地质锤、改造弩(箭矢剩五支)、断剑、三个燃烧瓶(原料已不多)。还有新做成的探测装置——他决定叫它“地脉探针”,第三代。

然后是衣物和庇护。秦洛的衣物已经破旧,但厚实。他拆开那张麂皮,用燧石片和鱼筋线,缝制了两块护膝和护肘,以及一个可以套在背包外的防雨罩。北斗不需要额外衣物,但秦洛检查了它脚掌的肉垫——晶体层没有影响抓地力,反而似乎更耐磨了。

最后是路线规划。根据苏瑾地图的粗略标注和探针的指向,目标在西偏南约三十度方向。途中需要穿越丘陵、可能存在的河流、以及一片标记为“晶化林区”的地带。秦洛用炭条在石板上画出简易路线,标注可能的危险点和备选路径。

一切就绪时,已是黄昏。

秦洛坐在石室中央,玉琮旁。探针放在膝上,屏幕显示着实时读数:玉琮+1.47 G,西方+1.23 G,西北脉冲波动,其他方向接近零。

北斗卧在他脚边,头搁在前爪上,眼睛半闭。牧羊犬的呼吸与玉琮的脉动同步,晶体鳞片泛着微弱的蓝光。

秦洛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两颗珠子:乳白色的节点石珠,琥珀色的晶化麂晶核。他将它们并排放在掌心。

在玉琮的能量场中,两颗珠子同时亮起。节点石珠的白光温润稳定,晶核的琥珀光则像有生命般脉动。光色不同,但频率逐渐同步。

北斗抬起头,看着珠子,然后看向秦洛,眼神清澈。

“明天出发。”秦洛说,既是对北斗说,也是对自己宣布。

他收起珠子,躺下。石室温暖,不需要铺盖。穹顶开口外,夜空开始浮现星辰。墙上的北斗七星刻痕泛着柔和的蓝光,天枢星的位置最亮。

秦洛想起父亲说过的一句话:“古人观星,不只是为了导航,也是为了确认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

他现在也需要确认位置。

不是在宇宙中,而是在这张刚刚展开的、无形的地脉网络上。

玉琮是一个点。

西方那个异常点是另一个。

他要做的,是画出一条连接线。

然后,也许能画出更多。

北斗发出梦呓般的低鸣,身体微微蜷缩。

秦洛闭上眼睛,让玉琮的脉动像摇篮曲般包裹自己。

入睡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探针屏幕。

西方读数依然稳定:+1.23 G。

像黑暗中一座灯塔的频率。

等待被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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