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
牛皮不是吹的 小说还得看我推的

第4章

三年时光,足以让海城的霓虹变幻数次。昔日那个在火锅店红油里挣扎、鞠躬道谢的渔村女孩苏月娴,褪去了几分青涩,眼底沉淀下更多生活的韧劲。她不再是那个只能端盘子的服务生。一年前,她咬紧牙关,用微薄的积蓄加上拼命的努力,考取并完成了严格的女佣专业培训。证书上烫金的字迹,是她叩开另一个世界的敲门砖。

机会来得有些意外。

聂家位于半山、俯瞰海湾的云坻庄园,因其现任主人——刚刚以耀眼成绩获得博士学位的聂云笙少爷的归来,需要补充人手。老管家达叔正为少爷对几位服务多年的老佣人流露出的“效率不足”、“细节欠妥”的挑剔而头疼。在筛选简历时,达叔的目光落在了苏月娴那份崭新的、成绩优异的专业证书上。

“年轻,受过专业训练,手脚麻利,背景清白……” 达叔捻着下巴沉吟:“这少爷,对老保姆诸多挑剔,莫不是,他喜欢年轻的?没错!像他这种刚从国外顶尖学府归来、眼界极高的年轻主子,怎么能接受天天对着黄脸婆!对,那就这个吧。”

踏进云坻庄园大门的那一刻,苏月娴感觉自己像一滴水落入了浩瀚的星河。

巨大的雕花铁门缓缓开启,映入眼帘的是精心修剪、一望无际的草坪,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无边泳池,蓝得像一块巨大的宝石镶嵌在绿毯上。造型优雅的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主宅是一栋线条流畅的现代风格建筑,通体玻璃幕墙反射着天空和海的颜色,低调却处处透着令人窒息的奢华。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一种…金钱与权力沉淀下来的、无声的压迫感。

这与她记忆中那个充斥着油烟、汗味和惊惶的火锅店,完全是两个宇宙。

她被安排在一间整洁但狭小的房间。管家达叔亲自训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云坻的规矩,第一条就是嘴要严。在这里看到的、听到的,一丝一毫都不准带出这座山。少爷的事,尤其如此。做好你分内的事,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想的…别想。” 最后几个字,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月娴一眼。

苏月娴用力点头,手心微微出汗。她知道,自己踏入的是一个需要绝对谨言慎行的世界。

接下来的日子,她像上了发条的精密仪器,严格按照培训的每一个步骤工作。除尘、擦拭、整理……云坻很大,很空。那些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纤尘不染的巨大落地窗,都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冰冷。尤其是主宅的核心区域——少爷即将入住的套房和书房,更是空置许久,弥漫着一种无人气的沉寂。

苏月娴被分配去打扫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壮丽的海景,室内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和一张线条冷硬的巨大书桌。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桌面,目光不经意间被书桌一角摆放的一个相框吸引。

相框里,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照片。

她穿着简约的白色连衣裙,站在一片薰衣草花田中,微微侧着头,海藻般的长发随风轻扬。她的容貌是惊人的清冷绝美,五官精致得如同匠人精心雕琢,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望向镜头时,带着一种疏离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气质,像月光下的雪,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苏月娴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迅速移开目光,不敢再看。这就是我们少爷……在意的人吗?她默默想着,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仿佛怕惊扰了照片中人的宁静。

工作之余,苏月娴开始悄悄做一些“份外”的事。她发现庄园温室里培育着许多娇艳欲滴的鲜花,却无人采摘装饰偌大的主宅。于是,她鼓起勇气,在清晨露水未干时,挑选了几支开得最好的白色郁金香和淡紫色鸢尾,插在一个闲置了许久、落满灰尘的昂贵水晶花瓶里,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玄关的矮几上。

纯净的花朵瞬间点亮了冰冷的大理石空间,带来一丝鲜活的生命气息。她又尝试着在客厅巨大的茶几上,用几本设计杂志代替了原本空空如也的桌面……这些细微的改变,像投入沉寂湖面的小石子,在云坻空旷的奢华里,漾开一圈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却悄悄注入了一点点“生活”的味道。

终于,少爷归来的日子到了。

整个庄园的气氛都绷紧了弦。苏月娴换上崭新的、熨烫得一丝不苟的制服,和所有佣人一起,垂手肃立在主宅大厅两侧,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三年了。

那个在滚烫红油下将她拉离地狱的身影,那个在月光清辉里递给她棉签的侧脸,那个让她“忍一忍”的沉稳声音……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贫瘠的年岁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成为支撑她在海城艰难求生的隐秘力量。她无数次想象过重逢的场景,演练过该如何道谢,如何告诉他,自己一直记得那份恩情。

引擎的低吼由远及近,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跑车无声地滑入庄园,停在主宅门前。车门如鹰翼般向上掀起。

聂云笙走了下来。

三年时光,将青年最后的青涩彻底淬炼成一种内敛而迫人的成熟。他身形挺拔,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休闲西装,衬得肩线愈发宽阔利落。五官轮廓比三年前更加深邃分明,下颌线紧绷着,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长期专注于学术的冷峻。他的眼神扫过列队迎接的众人,那目光平静无波,像掠过一片无意义的背景板,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苏月娴的心跳在那一刻骤然停止,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杂乱无章,如同暴雨敲打着残破的鼓面。是他!真的是他!三年岁月并未模糊他的样子,反而将那份清冷矜贵的气质打磨得更加耀眼夺目。

她下意识地微微抬起头,目光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期待,迎向那个身影。她的指尖在制服裙侧微微颤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想要上前一步的冲动。

聂云笙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的视线像精密扫描仪,快速扫过大厅的每一个角落,确认着环境是否符合他的标准。当他的目光掠过玄关那瓶生机勃勃的鲜花时,似乎有零点几秒的停顿,但也仅此而已。那眼神里没有欣赏,没有疑问,只有一种对“符合秩序”的默认。

然后,他的目光扫到了垂首肃立的佣人们。

他的视线掠过苏月娴的脸。

没有丝毫停顿。

没有半分波动。

就像掠过大厅里任何一件家具、任何一块昂贵的地砖。

那目光是彻底的陌生,是彻头彻尾的视若无睹。

苏月娴脸上因激动和紧张泛起的血色,在那一刻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种冰冷的苍白。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面刚刚还疯狂擂动的鼓,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闷痛。

他……不记得了。

那个在火锅店滚烫红油下狼狈不堪的女孩,那个在月光下深深鞠躬道谢的身影,那个被他亲手在里处理过伤口的陌生人……在他聂云笙的记忆里,早已被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她对他而言,不过是云坻庄园里,又一个面目模糊、无足轻重的尘埃。

管家达叔恭敬地迎上去,低声汇报着什么。聂云笙微微颔首,迈开长腿,径直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踏在苏月娴骤然沉入冰湖的心上。

她依旧维持着垂首的姿态,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酸涩和茫然。手指用力地抠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确认这荒谬的现实。

原来,三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救赎,那缕在她贫瘠心田播下种子的月光,于他而言,真的只是漫长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随手拂去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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