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
牛皮不是吹的 小说还得看我推的

第4章

1995年1月30日,农历正月初一,上午九点。

北江省河昌市殡仪馆,地下解剖室。

室外的鞭炮声还在噼里啪啦地响着,那是老百姓在庆祝新春。但这间深埋在地下的解剖室里,只有排气扇发出的嗡嗡声,和那一股挥之不去的福尔马林味。

祁同伟站在解剖台前,左臂吊着石膏,右手戴着橡胶手套,目光如炬。在他面前,是那具被编号为“11号”的焦黑尸体。

省厅法医专家吴畏和技术处长王德伦已经熬得双眼通红。“祁队,能用的手段都用了。”吴畏摘下口罩,声音沙哑,“面部软组织完全碳化,颅骨粉碎性骨折。除了能确定身高在1米75左右,男性,其他的体貌特征都被那两枪猎枪和一把火给毁了。”

“毁了面部,就是为了掩盖特征。”祁同伟的声音在空旷的解剖室里回荡,“凶手越是想掩盖什么,我们就越要挖出什么。吴老师,尸体的大臂内侧、腋下这些褶皱部位,清洗干净了吗?”

“只做了常规擦拭。”“洗!”祁同伟眼神坚定,“哪怕是洗掉一层皮,也要把这具尸体洗得干干净净。我不信这人在道上混,身上会是白板一块。”

秦川二话不说,拿起温水管和海绵:“祁队,我来!”水流哗哗作响,冲刷着尸体上凝固的血痂和烟灰。黑色的污水顺着导流槽流下。秦川擦得很仔细,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擦拭一件蒙尘的古董。

十分钟后,当秦川擦洗到尸体左大臂内侧靠近腋窝的位置时,他的手突然停住了。“祁队!有东西!”祁同伟立刻凑近。在那盏惨白的无影灯下,随着污垢被清除,一块青黑色的图案在苍白的皮肤上显露出来。那是一个极其怪异的纹身:一个张着大嘴的,后面却连着一段蜿蜒扭曲的蛇头龙身。针脚非常粗糙,线条晕染严重,颜色发青,一看就是用非专业的墨水和钢针扎出来的。

“蛇头龙身……”省厅痕迹专家曹忠恕推了推眼镜,倒吸一口凉气,“这图案有讲究啊。”“强龙难压地头蛇。”祁同伟冷冷地吐出这句江湖黑话,“这是九十年代初,监狱和看守所里最流行的‘号子活儿’。是用烧焦的胶皮底子灰兑上水,拿缝衣针硬扎进去的。这东西一旦纹上,就是一辈子的烙印。”

祁同伟直起腰,眼神中闪烁着猎人发现猎踪时的光芒:“这就对了。死者有前科,进过局子!这才是他身份的铁证——脸烧了,这块‘身份证’烧不掉!”

他立刻转身看向秦川,语气不容置疑:“秦川,拍照!把这个纹身特写洗出来,半小时内发给全市所有的看守所、拘留所和劳教所。让管教民警拿着照片,把所有在押人员过一遍!这人既然纹了这个,大概率是在河昌本地的号子里待过!”

“是!”秦川激动得手都在抖,举起相机,“咔嚓”一声,定格了这唯一的线索。

……

下午一点,河昌市第一看守所。

监区的过道里弥漫着过年的猪肉炖粉条味,但随着协查命令的下达,气氛瞬间紧绷。管教民警老张拿着那张刚洗出来的“蛇头龙身”照片,站在放风场上,对着蹲在地上的几十号犯人吼道:“都把头抬起来!给我看仔细了!谁认识这个纹身?认出来的,算重大立功,给家里打电话拜年!”

犯人们面面相觑。队伍末尾,一个因为盗窃电缆进来的惯犯“二赖子”眯着眼瞅了瞅照片,眼神突然一缩,下意识地把头低了下去。

这一幕,没逃过老张毒辣的眼睛。“二赖子!你哆嗦什么?出来!”

几分钟后,审讯室里。“我说!我说!”二赖子在管教的威压下很快就怂了,“这纹身我见过……这是‘小秋’的。”

“哪个小秋?”“陈小秋!家住西山矿九号大院的。”二赖子竹筒倒豆子,“两年前我在拘留所跟他关一个号子。他这人特好面子,说这是找高手纹的‘护身符’。而且……”二赖子犹豫了一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他有个特明显的毛病,这照片上看不出来。他左眼是斜的,是个‘搁楞眼’(严重斜视)!”

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专案组。

……

下午三点,专案组指挥部。

“陈小秋!”秦川将那份户籍档案重重地拍在会议桌上,指着上面的照片:“韩局,祁队,对上了!死者就是陈小秋!但他父母之前撒了谎,说他一年前就去韩国打工了。”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凶手要近距离轰烂他的脸。”祁同伟站在黑板前,看着陈小秋的照片,“‘搁楞眼’这个特征太明显了,一旦被看到,哪怕是死尸也能被人一眼认出来。凶手毁容,就是在掩盖这个生理缺陷。”

“可是祁队……”秦川眉头紧锁,提出了一个致命的疑问,“如果死者是陈小秋,那这案子还是有个大窟窿堵不上啊。”“什么窟窿?”韩敬东局长问。“性别。”秦川指着墙上之前的目击证词,“案发当晚,包括之前的吉普车被劫案,目击者都明确提到有一个。但我们现在查陈小秋的关系网——他弟弟陈小冬、发小宋小军、前同事孙哲,这全是老爷们啊!那个女人去哪了?难道是团伙外的人?”

长发、穿风衣的年轻女性

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这个逻辑漏洞如果不补上,抓捕方向就可能完全跑偏。

祁同伟沉默了片刻,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在手指间轻轻转动。“把那个司机老罗叫来。”祁同伟突然开口。

“老罗?”秦川一愣,“那个1月17号被抢了吉普车的受害司机?”“对。”祁同伟点燃烟,深吸了一口,“之前分局的笔录太简单了,只问了案发经过。我要亲自问问他,那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样。”

……

下午三点半,询问室。

司机老罗坐在椅子上,还穿着那件那天被抢时穿的破棉袄,神情紧张。祁同伟没有坐主审位,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老罗对面,递给他一杯热水:“老罗,别紧张。我知道你受了惊吓,但今天请你来,是想让你帮我们回忆几个细节。”“警官您问,我肯定配合。”老罗捧着杯子,手还在抖。

“那天抢你车的四个人里,那个‘女的’,给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祁同伟的声音很轻,循循善诱。老罗闭上眼,痛苦地回忆着:“那女的……挺怪的。大冬天的,她穿了个挺时髦的长风衣,围个大围巾,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脸上粉涂得特别厚,跟唱戏似的,嘴唇红得吓人。”

“她说话了吗?”“没。全程一句话没说。就那个领头的男的在指挥。”

祁同伟眯起眼睛,抛出了关键问题:“她坐在副驾驶是吧?你当时有没有注意到她的手?或者……喉结?”

老罗愣了一下,像是被点醒了什么:“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时换挡的时候,我看了一眼。那‘女的’手挺大,手指头挺粗,骨节大,皮也糙,不像娘们儿的手。而且……”老罗咽了口唾沫:“她虽然围着围巾,但我隐约看见,脖子上好像有个疙瘩……像是喉结。”

“这就对了。 ”

祁同伟猛地站起身,眼神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他转过身看着秦川和韩敬东,语气笃定:“根本就没有什么女劫匪。”

“没有女劫匪?”秦川瞪大了眼睛。

“那是!”祁同伟的声音斩钉截铁,“他们在1月17号抢车,其实就是为了1月28号的大案做演练。他们故意安排一个人扮成女人,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视听!”男扮女装

祁同伟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在的名字上重重画了一个圈。陈小冬“陈小冬,陈小秋的亲弟弟。档案显示他无业,体格瘦小,平时就有涂脂抹粉的异装癖倾向。这个所谓的‘女劫匪’,就是他!”

“这招‘障眼法’太毒了。”祁同伟冷笑一声,“他们知道警方排查的惯性思维。只要有一个‘女人’在,我们就会把重点放在‘有女性成员的团伙’上,从而漏掉他们这群纯爷们!他们在给我们制造思维盲区!”

“我的天……”秦川倒吸一口凉气,“这帮人……太狡猾了!难怪我们在被弃的吉普车上发现了假发套,当时还以为是女人为了伪装戴的,没想到是男人为了装女人!”

“现在,逻辑闭环了。”祁同伟扔掉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扫视全场,身上那股凛冽的杀气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因‘搁楞眼’特征被毁容灭口。”死者陈小秋

“——男扮女装,制造性别烟雾弹。”伪装者陈小冬

“——懂爆破,负责炸金库。”技术工孙哲

“还有那个当过兵、心思缜密、设计了这一切的主谋——!”宋小军

祁同伟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现在是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在过年。他们肯定以为警察被‘韩国打工’和‘女劫匪’这两个谎言骗得团团转,现在正是他们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他猛地回过头,看向韩敬东:“韩局,人齐了。这盘棋,该收官了。”

韩敬东霍然起身,将手中的烟头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眼中精光四射:“好!祁同伟,你这脑子,神了!”

“传我命令!全体刑警,取消休假!特警队全员集结!”

“兵分三路!今晚,我要在那帮畜生的热被窝里,给他们拜个‘早年’!”

“是!!!”会议室里,数十名刑警齐声怒吼,声震屋瓦。

秦川站在祁同伟身后,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却仿佛洞悉一切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敬佩。迷雾散尽,猎网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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