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个男人因为着急而变得尖利的声音,勉强穿透了门板的阻隔,断断续续地扎进她的耳朵里:
“肯定在这边,分头找!找不到你我都得完蛋!”
虽然听不真切每一个字,但隐约能听见那凶狠焦急的语调,以及“在这边”,“分头找”这几个词汇,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来不及思考这个陌生人是好是坏,也顾不得道歉了。
在黑暗中,她朝着那个模糊轮廓的方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几乎是凭着感觉,一把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先不要说话,帮帮我!求你了……”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不等对方回应,她便用尽全身力气,拉着还处于错愕中的他,猛地推开储藏室的门,重新扎进了外面的舞池。
音乐声震耳欲聋,灯光迷离刺眼。
男生就是阿煦,那晚被同事硬拉来凑数的,正被里面浓妆艳抹,过分热情的“公主”们缠得心烦意乱才出来透气。
此刻被一个陌生女孩抓住,他完全是懵的。但低头对上她那双盛满了惊慌,却依旧清澈倔强的眼睛时,他鬼使神差地没有挣脱。
为了伪装,她不得不贴近他。
手臂环上他的脖颈,身体几乎嵌进他怀里。少年的胸膛温热,带着干净的皂角清香。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亲密地接触一个异性。
一种恶作剧般的,叛逆的快感油然而生:父亲不是不许吗?她偏要。
她的手,看似无意地在他后背游移。指尖能感受到他衬衫下绷紧的肌肉线条。
她的脸颊贴近他的耳畔,故意拂过他敏感的耳廓,感觉到他全身瞬间的僵硬,和耳根泛起的红。
阿煦从一开始的错愕,到渐渐明白。
他僵硬地站着,双手不知该放何处。但最终,他微微侧身,用身体护住她。将她与搜寻的目光隔开,形成一个庇护所。
林惊鸿得寸进尺,将脸埋在他颈窝,深深吸气,贪婪地汲取这陌生的、自由的气息。
这短暂的拥抱,是她对压抑生活最直接的报复。
直到保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才像惊醒般,猛地推开他。低声道了句“谢谢”,便头也不回地扎进人群,仓皇逃离了这个让她心跳失序的地方。
阿煦独自站在原地,腕上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冰凉,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馨香。
他看着那抹消失的背影,心里第一次对一个陌生女孩,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好奇与牵挂。
而这次荒唐又心动的相遇,像一颗火种,投进了林惊鸿暗沉的世界,让她知道,笼子之外,还有光。
和阿煦在酒吧门口仓促分别后,林惊鸿并没有回家。
接下来的三天,她像一只惊惶却贪婪呼吸自由空气的鸟儿,在城市陌生的角落流浪。
她用身上仅有的现金住进最便宜的民宿,在路边摊解决三餐。
白天,她混迹于喧闹的商场或安静的图书馆。
夜晚,窗外是彻夜不息的霓虹,隔壁传来模糊的电视声和争吵声。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一种深刻的孤独与格格不入。她知道保镖和林政昆一定在发疯似的找她,这让她害怕,也隐隐有一丝报复的快感,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茫然。
第三天傍晚,在一个僻静的街心公园角落,她听到一阵微弱的、令人心碎的呜咽声。
循声找去,发现是一只瘦小的橘猫幼崽,后腿似乎受了伤,卡在废弃的纸箱缝隙里挣扎。
小猫那双湿漉漉的、充满恐惧和无助的眼睛,瞬间击中了林惊鸿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它像极了此刻无依无靠的自己。
一种强烈的共鸣和怜悯涌上心头。她忘记了自身的危险,小心翼翼地蹲下身,轻声安抚着,
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小猫轻轻解救出来。小家伙在她手心里瑟瑟发抖,却依赖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那一刻,几天来的紧张、委屈和孤独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她将温暖的小猫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脸上露出了三天来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轻松而柔软的笑容。
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幅温暖宁静的画面。
她完全沉浸在这短暂的温情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已无声地停在公园路边。
林政昆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他找了她三天,动用了所有力量,焦虑和怒火几乎将他吞噬。
此刻,他终于找到了她。然而,看着女儿脸上那久违的、纯粹的笑容,看着她小心翼翼呵护怀中幼崽的模样,他满腔的暴戾竟然奇异地凝固了。
他没有立刻上前呵斥或抓她回去,只是驻足凝视。
那一刻,他看到的不是叛逆逃跑的女儿,也不是亡妻苏桃仙的影子,而是一个陌生的、充满生命力的、善良的年轻女孩。
这种陌生感,反而更深地刺痛了他扭曲的占有欲: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展现出了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最终,他缓步上前,阴影笼罩了女孩。
林惊鸿猛地抬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被巨大的惊恐取代。她下意识地将小猫护得更紧。
林政昆的目光在她震惊警惕的脸和那只脏兮兮的小猫之间扫过,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用那种她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平静语气说:“玩够了吗?该回家了。”
车厢内死寂一片,与窗外的车水马龙隔绝成两个世界。昂贵的皮革内饰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林惊鸿紧紧抱着怀里温暖的小猫,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和勇气来源。
林政昆坐在她身旁,闭目养神,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刚才公园里那短暂的凝视从未发生过。
他没有立刻追究那只猫,也没有咆哮,然而,正是这种极致的平静,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窒息。她熟悉这种氛围: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车子平稳地驶向那座她逃离了三天、犹如精美牢笼的别墅。每靠近一分,她内心的绝望便加深一层。她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恐怕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严密的监视与控制。
小猫在她怀中不安地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叫声。林惊鸿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戚涌上心头。
她低头看着这个小生命,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念头在心底滋生:无论如何,她都要保护它。这不再仅仅是对一只猫的怜悯,更是她对自身命运的一次微小抗争。
当别墅熟悉的铁门缓缓打开时,林惊鸿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
她知道,一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她愈加抱紧了怀里那团温暖而脆弱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