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会议室在地下三层，厚重的铅门隔绝了所有信号和能量波动。墙壁上贴着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的朱砂符文在灯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显然不是凡品。
林默跟着苏婉走进房间时，张天师已经坐在会议桌主位。老道士今天换了身干净的道袍，白发在头顶挽成道髻，用一根桃木簪固定。他手里捻着一串念珠，每颗珠子都刻着细密的雷纹。
军装少将也在，坐在张天师左侧，面前摊开一份地图。看到林默进来，他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坐。”张天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默坐下，苏婉则站到了门边，显然这种级别的谈话她只能旁听。
“林默，二十一岁，江城大学民俗学研究生，父母于三年前诡异初现时失踪。”张天师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念档案，“七天前出现在西郊坟山，之后坟山区域阴气浓度骤降，游魂数量减少四成。昨天在码头区，以疑似‘请神术’的手段重创往生教主教乌穆，破坏千魂祭。”
他把念珠放在桌上，抬起头，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老道说得可对？”
“基本正确。”林默没有否认。调查局能查到这些不奇怪，毕竟原主在这个世界有完整的社会记录。
“那老道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张天师身体微微前倾，“第一，你用的真是请神术吗？第二，你请的是哪位神明？第三——你是如何在这个轮回断裂的世界，请到真神的？”
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林默沉默了几秒，反问：“天师既然这么问，想必已有猜测？”
“老道确实有个猜测。”张天师没有绕圈子，“但你得先回答老道，你知不知道‘阴天子’是什么？”
来了。
林默心中一动，但面色不变：“民间传说中，地府的主宰之一。”
“不止是传说。”张天师摇头，“龙虎山祖庭的秘典里有记载：上古时期，天地人三界分明，阴司由十殿阎罗执掌，而阴天子坐镇酆都，统御幽冥。但一千三百年前，阴司突然封闭，轮回断绝，所有与阴司相关的术法全部失效——包括请神、召鬼、超度。”
他顿了顿，盯着林默的眼睛：“直到七天前，祖庭的‘幽冥镜’突然有了反应。镜中显现出一座残破的宫殿虚影，宫殿匾额上写着‘阴天子殿’。位置，就在江城西郊。”
林默心中一震。龙虎山居然有能监测阴司的宝物？
“所以天师认为……”他试探着问。
“老道认为，你就是那个引动幽冥镜的人。”张天师一字一句道，“你不是请神，你是——在重建阴司。”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军装少将的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打破沉默：“张天师，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有。”张天师从袖中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镜面不是光滑的，而是像水面一样微微波动，里面映出的不是会议室，而是一片混沌的黑暗，黑暗中隐约有宫殿的轮廓。
他把镜子推到林默面前：“你碰一下。”
林默犹豫片刻，伸手触碰镜面。
“嗡——！”
镜面剧烈震动！黑暗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宏伟宫殿的清晰影像——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门前石狮镇守，门楣匾额上三个古篆大字：阴天子殿。
虽然只是虚影，虽然残缺不全，但那股属于“阴司主宰”的气息，无法伪造。
“果然……”张天师长叹一声，收回铜镜，“千年了，阴司终于要重现了。”
军装少将脸色凝重：“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两件事。”张天师竖起两根手指，“第一，这个世界有救了。只要阴司重建，轮回重立，诡异复苏的根源就能被斩断。第二——”
他看向林默：“这个少年，将成为所有鬼物、所有邪修、所有不希望轮回重建之人的……公敌。”
林默苦笑。这一点他早就想到了。
“所以天师找我来，是为了帮我，还是为了……控制我？”他直接问出关键。
张天师笑了，笑容里有些苦涩：“小友，你觉得龙虎山现在还有能力‘控制’一位阴天子吗？道教传承在诡异复苏中十不存一，老道这一辈还能勉强撑撑场面，下一代……怕是连符都画不出来了。”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看着那些符纸：“这些‘镇灵符’，用的是三百年前留下的朱砂，画符的笔是祖传的‘雷击枣木笔’。用一点少一点。等这些用完，龙虎山就真的只是个历史名词了。”
“那你想要什么？”林默问。
“合作。”张天师转身，目光诚恳，“龙虎山上下三百弟子，愿助阴天子重建轮回。作为交换，我们希望——在新的轮回中，道教能有传承下去的机会。”
这个条件出乎意料的……简单。
或者说，悲凉。
一个传承千年的教派，最后的愿望只是“能传承下去”。
林默沉默片刻，点头：“如果我能重建轮回，道教自然会有一席之地。”
“好！”张天师一拍桌子，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那小友现在有什么困难，尽管说。龙虎山虽然式微，但还有些家底。”
林默也不客气：“第一，我需要尽快恢复力量。三天内我的阴司之力无法使用，但两天后就是鬼节，噬阴之物可能会完全苏醒。”
张天师皱眉：“三天……太短了。不过老道这里有几样东西，或许能帮你缩短时间。”
他从怀里取出三个玉瓶，依次摆在桌上：“这是‘养魂丹’，用百年灵芝混合朝阳露水炼制，可滋养神魂，加速恢复。这是‘镇心符’，贴在眉心，可稳定心神，防止外邪入侵。这是……”
他拿起第三个玉瓶，犹豫了一下：“这是‘龙虎金丹’，龙虎山仅存三颗，可短时间内大幅提升修为，但副作用极大——药效过后会虚弱七天，且损伤根基。小友慎用。”
林默接过三个玉瓶：“谢谢。”
“第二件事呢？”军装少将问。
“第二，我需要知道噬阴之物的详细情报。”林默看向张天师，“天师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吧？”
张天师脸色凝重起来：“知道。龙虎山秘典里称它为‘阴浊之灵’，是天地初开时残留的先天阴气所化。它本该在阴阳平衡中消散，但不知为何留存下来，且有了简单的灵智。”
“它一直在沉睡，靠吸食地脉阴气维持存在。直到五百年前，江城地底阴脉被地震震断，它才真正‘活’过来——阴脉断裂处泄露的阴气太浓郁，让它开始加速成长。”
“往生教五十年前发现它的存在，开始尝试沟通、喂养。他们相信，只要让阴浊之灵完全苏醒，就能打开‘幽冥通道’，获得永生。”
“愚蠢。”军装少将冷哼，“与虎谋皮。”
“确实愚蠢，但有效。”张天师苦笑，“这五十年来，往生教确实从阴浊之灵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那些驭鬼的邪术、炼制活尸的法门，都是它传授的。代价就是，他们成了它的傀儡，为它收集‘食物’。”
林默想起那本笔记里的内容：“它需要什么食物？”
“魂魄，尤其是充满恐惧和痛苦的魂魄。”张天师说，“所以往生教才会制造那么多惨案，用最残忍的方式杀人——死前越痛苦，死后魂魄蕴含的负面情绪越多，对它来说就越‘美味’。”
“千魂祭是它苏醒的最后一步。原本它还需要至少三年才能完全醒来，但有了这八百多魂魄，这个时间被缩短到了……两天。”
“两天后鬼门开，阴阳界限最薄弱的时候，它会彻底苏醒，然后开始吸干整个江城的阴气。到时候，江城会变成真正的死城，而它会带着这些‘营养’，去下一个城市。”
会议室里温度仿佛下降了几度。
“有办法提前阻止吗？”苏婉忍不住问。
“有，但很难。”张天师看向林默，“阴浊之灵的本体在地底深处，被断裂的阴脉包裹。常规手段根本无法伤到它。唯一的办法是——”
“修复阴脉。”林默接话。
张天师点头：“但修复阴脉需要庞大的能量，以及对地脉的精准操控。当今世上，能做到这两点的，恐怕只有小友你了。”
“以阴天子权柄，调动地脉之力，缝合断裂处。”张天师说，“但这需要你在全盛状态下，且需要至少三位阴神辅助，才能镇住阴浊之灵的反扑。”
条件苛刻。
林默现在连一个阴神都召唤不了。
“还有其他办法吗？”他问。
张天师沉默良久，缓缓开口：“还有一个……铤而走险的办法。”
“说。”
“阴浊之灵虽然强大，但它有个致命的弱点——它没有实体。”张天师说，“它的意识寄生在阴脉断裂处，靠吸收阴气维持存在。如果我们能切断它与阴脉的联系，哪怕只有一瞬间，它就会暴露在阳世之中。”
“到那时，用至阳之物攻击它的意识核心，或许能重创甚至杀死它。”
军装少将皱眉：“怎么切断联系？”
“用‘四象封魔阵’。”张天师指着地图，“在阴脉断裂处的四个方位，布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阵眼，以阵法之力暂时隔绝阴气流动。但——”
他苦笑道：“这个阵法需要四个至少通幽境的高手主持，且需要四件对应的法器。龙虎山现在……凑不齐。”
林默想了想：“通幽境，相当于什么水平？”
“怨鬼级高阶到凶煞级低阶之间。”张天师解释，“小友你现在大概是通幽中期，老道是通幽后期，李将军是通幽初期。还差一个。”
苏婉举手：“我可以吗？我刚刚突破到凝神境。”
凝神境相当于怨鬼级中阶，不够。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安全屋的警报突然响起！
“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中，一个士兵冲进来：“报告！西郊方向检测到大规模阴气爆发！能量等级……达到甲类！”
甲类，是调查局划分的最高危险等级，对应凶煞级及以上。
“具体位置？”军装少将霍然起身。
“坟山！是那座义庄！”
林默瞳孔收缩。
义庄！陈小雨姐妹！赵德海！
“我去。”他立刻起身。
“等等！”张天师拦住他，“你现在状态太差，去了就是送死！”
“那是我的人。”林默声音冰冷，“而且义庄下面有阴驿节点，如果被破坏，封印会彻底失效，阴浊之灵可能提前苏醒。”
张天师脸色变了：“老道跟你一起去。李将军，你留守，准备启动紧急预案。”
“好。”军装少将没有废话，“需要多少人？”
“人多没用。”张天师摇头，“那种级别的战斗，普通人去了只是炮灰。苏婉，你开车送我们。”
十分钟后，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冲出调查局地下车库，向西郊疾驰。
车上，张天师递给林默一个罗盘：“这是‘寻阴盘’，能定位阴气源头。你感应一下，坟山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默接过罗盘，将一丝幽冥能量注入其中。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指向西偏北方向，指针尖端亮起刺目的红光——那是极度危险的信号。
他闭上眼，尝试连接阴阳驿令。虽然无法调用阴司之力，但令牌本身的功能还能用。
意识沉入令牌，通过节点感知坟山——
然后，他看到了。
义庄被一层暗紫色的光幕笼罩，光幕中，几十个黑袍信徒正在围攻赵德海。尸傀浑身是伤，左臂断裂，胸口多了三个血洞，但依然死死守在义庄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入。
而在信徒后方，站着一个穿着血色长袍的男人。他没有戴面具，露出一张苍白英俊的脸，但那双眼睛是纯黑色的，没有眼白。
他手中拿着一根骨笛，正在吹奏。笛声无声，但林默通过令牌能“听”到——那是直接作用于魂魄的攻击，赵德海就是被这笛声重伤的。
血袍人感应到了林默的探查，突然转头，对着虚空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阴天子陛下，终于注意到这里了？”
声音直接传入林默脑海！
“我在等你。”血袍人说，“带着六道碎片来见我。否则——你这些手下，还有义庄里那两个小女孩，都会成为我献给圣主的祭品。”
话音落，笛声骤急！
赵德海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双膝跪地，气息急速衰弱。
“住手！”林默怒吼。
但血袍人只是笑着，继续吹奏。
林默睁开眼，脸色铁青。
“怎么了？”苏婉从后视镜看他。
“是往生教的主教……不，是比主教更高级别的存在。”林默咬牙，“他在等我，用赵德海和那两个女孩当人质。”
张天师脸色凝重：“他知道你的身份？”
“不仅知道，还点名要六道碎片。”林默握紧拳头，“他口中的‘圣主’，应该就是噬阴之物。”
“调虎离山……”张天师喃喃，“码头区是佯攻，真正的目标一直是义庄。他们要的不是摧毁阴驿，而是控制它——控制这个饿鬼道碎片的载体。”
越野车在破败的公路上疾驰。
窗外，暗红色的天幕下，坟山方向的天空已经变成紫黑色。
那里，一场恶战正在等着他们。
而林默，只剩下不到一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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