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再骗我了,这冰晶球是我当年送给相柳的!这大肚娃娃,是相柳让你给我的吧!”
獙君看事情败露,再瞒不下去,只得承认:“好吧,我说实话,这个大肚娃娃确实是相柳送你的。”
小夭的眼泪簌簌滑落,“他……他什么时候给你的?你和他为什么会相识?”
“是你大婚前几天的一个晚上,相柳让毛球送来给我的。他让毛球带来一句话,说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我就照做了。王母和洪江是故交,我和相柳也就认识了。”
“大婚前几天……”小夭喃喃着,却突然想到,她大婚前几天也正好是相柳战死前几天,那时他即将奔赴死亡,却亲手做了她和别人的新婚礼物。也不知相柳当时是何心情,小夭突然觉得心如刀绞,脚下一阵踉跄。
“小夭”烈阳和獙君赶紧扶住了她。小夭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抓着獙君的手臂问:“相柳他,经常来玉山吗?”
“我们经常在玉山一起喝酒。”
“那我中毒在玉山被救醒,相柳是不是也来过?”以前,小夭不确定相柳爱她,有些事情她根本不敢想,有些话,她也不敢问。可现在,相柳的爱意就摆在眼前,她知道,那么爱她的人不可能在得知她服毒之后没有任何反应。而且那时,她和相柳的情人蛊尚在,相柳不可能感觉不到。
獙君有些心虚,“没…..没有啊…….”
小夭感觉獙君有些不对劲,追问道:“没有吗?那相柳的蛊是怎么解的?蛊解时他是什么反应?”
獙君根本不敢看小夭的眼睛,“你的蛊是王母解的,相柳的自然也就解了。至于什么反应……蛊解了,他……当然是开心的。”
小夭猛的推开獙君,“你撒谎,蛊解时,他不可能开心”小夭摇摇头“我知道的,他绝不可能开心。”
獙君一时语塞,立刻闭了嘴,烈阳瞪了他一眼。
看着两人的样子,小夭敏锐的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相柳可以托獙君瞒着她大肚娃娃的事情,也可以托他瞒别的事情。小夭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小夭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小夭推开他们的手,恳切的说:“烈阳,獙君,我从小视你们为兄长,知道你们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相柳也是为了我好,他让你们帮着瞒着我,你们自不会拒绝。
娘亲当年,也是为了我好,把我放在玉山,骗我说会来接我,但是她食言了。你们都觉得是为了我好,却不知道,在玉山等待的那些年,我有多痛苦。
如果当年,娘亲直接告诉我,我的父亲是赤宸,她要去打仗了。有可能回不来。我或许当时不能接受,但后来的日子里,我一定能想明白,不会抱着一丝希望在玉山傻等。”
“你们知道那些等待的日子有多难熬吗。因为从小的经历,我不敢相信这世间有什么好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所以,虽然我和相柳之间发生过很多事情,却从来不敢相信他心里是有我的。
我太胆小,只敢把自己的心藏起来。其实……其实我早就喜欢他了,可是我不敢承认。
我骗自己爱的是璟,和璟成了亲,我以为我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可是,自从我得知相柳的死讯。一切都变了,我再也没有开心过,我发了疯一样的思念他,做什么都想起他,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年,直到前段时间,我终于想明白了。
我爱的是相柳,我已经和璟和离了。所以我恳请两位兄长,如果你们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要再自以为对我好就瞒着我。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獙君和烈阳心疼的看着小夭,他们一心想着不让小夭重蹈阿珩和赤辰的悲剧,却没想到小夭似乎还是走上了那条道路,烈阳蹲下来给小夭擦眼泪,可小夭的眼泪擦也擦不完,烈阳也忍不住落泪。
獙君甩了下衣袍:“罢了,小夭,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只是你先起来,我们慢慢说。”
獙君扶着小夭坐下来。
“你猜的不错,当日你中毒之后,相柳确实来过。是他救了你,你的蛊……也是他解的。”
小夭猛地攥住桌沿,“什……什么?是相柳救了我?你不是说是王母救的我吗?我的蛊不也是王母解的吗?”
“你中毒太深,王母也没有办法。情人蛊本就无法可解,准确来说,相柳不是解了蛊,而是……用两条命杀了蛊。”
“两……两条命?”小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刺痛,她曾一次次缠着相柳说想要解蛊,却没想到,相柳解蛊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其实……其实她根本就不想解蛊,在玉山醒来之后王母告诉她蛊解了,她一点都不开心。只是后来,她和相柳再也没有关系,她不知道和他之间还能说什么,只能每次都提解蛊。
在她知道是玱玹杀了璟之后,她太过绝望,一心求死。她曾以为自己的死是解脱,能活过来纯属侥幸,却不曾想到是相柳……又是相柳……用命为她开辟了生路。
小夭突然觉得脑子一阵眩晕,身子软了下去。
烈阳忙给小夭输了点灵力稳住心神。小夭强撑着,艰难的说:“獙君,你能详细说说嘛”
獙君担心的扶着小夭,劝道:“小夭,你要是受不住的话,我日后再告诉你。”
小夭倔强的摇头,自嘲的笑了笑,“相柳舍了两条命都受得住,我有什么受不住的,你不告诉我,我是不会安心的。”
獙君拗不过小夭,微微仰头,目光深邃,陷入了回忆,“当日,玱玹把中毒的你送来玉山,你躺在一个布满血咒的海贝里,是血咒保住了你的一线生机。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枚海贝是相柳托阿念拿来的。那时,王母一时也没有办法替你解毒,只能先把你沉到瑶池,有天,相柳像平常一样来看望王母,我和他一起喝酒,到了晚上,我和烈阳发现海贝周围的结界有异动,赶过去看,发现相柳正在对你施法。
我们以为相柳正在吸食你的精气练功,忙想着阻止他。相柳早就知道我们会去,他在海贝外又布了一层结界拦截我们。我和烈阳心急如焚,奋力破结界,没一会,结界破了。
我和烈阳气冲冲进去,对着相柳就是一掌,他那时只顾着救你,硬生生受了……”说到这里獙君停顿了一会,他至今想起那掌,仍然觉得愧疚。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那时,他应该已经施完法了,我发现你的生机越来越旺盛,才反应过来相柳是在救你。按照道理来说,你那时本应该醒来,可相柳特意加了一个法术封住了你的心神。
想来,他应该是怕你有意识,不想让你知道是他救的你。救完你后,他对我说,他要了结一些和你的事情,让我不要阻止,我答应了。
我看着他,划破了你们两人的手掌心,手心相对,紧接着,他把一把利刃插进了心口,蛊虫从你们身体里争先恐后的跑出,附着在手心。半晌后,蛊虫都消失不见了。
他拿出一瓶药,却不是给自己用,而是给你掌心的伤口止血。
之后,他从你怀里掏出了狌狌镜,对着镜子里的回忆留恋的看了一会,伸手把镜子里的画面消除了。我看他气息虚弱,提出要给他疗伤,他却说,在西炎大军面前,多一命少一命没有什么区别。”
“这些,就是我所看到的全部,都告诉你了。还有一事,是我的猜测,当日涂山璟回来时,说他是被一对鲛人夫妇所救,我怀疑,也是相柳做的。毕竟相柳是海底妖王,驱使鲛人做点事情易如反掌。”
獙君的话如万年玄冰凝结的利刃,字字穿透耳膜刺入脑中,化作无形冰刃在五脏六腑间穿梭。没有明显的伤口,却觉血肉寸寸碎裂。 当皮肉被撕开的刹那,所有的谜题也都解开了。
她明白了为什么那天阿念会突然提起相柳;明白了相柳从她体内取走的血都去了哪里;明白了狌狌镜里的记忆是怎么消除的。明白了为什么后来的每一次,相柳要对她恶语相向。
原来那只九头妖竟然小心翼翼的爱了她这么多年,他教她箭术让她有力自保,救了璟让她有人可依,给了她海图和一身在海里遨游的本领让她有处可去。
他知道自己早有战死的那一天,默默为她安排好了一切,他怕他战死时情人蛊会连累她,在打仗间隙,他到玉山,废了两条命解了蛊。一边解蛊还要想着如何不被别人发现。
利刃穿过心口,却还想着给她手上的伤口上药。他消除了狌狌镜里的画面,让她忘了他,就为了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安稳度日。等做完这一切,他再自己一个人决绝的奔赴死亡。
相柳早就确定了对她的感情,事事为她着想。而她呢,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直到前不久才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小夭忽的忆起种蛊时相柳那句戏谑:“最厉害的控蛊者,可以远隔万里取人性命,你以为蛊虫像你一样慢吞吞的翻山越岭吗?”
是啊……是啊…….相柳一开始就确定了对她的心,而这么多年里,她总是在纠结,总是在逃避,一遍遍用 “正确选择” 做铠甲,生怕重蹈父母覆辙,然后一次又一次跑向璟的怀抱。
相柳一次次看着她和璟在一起,不知心会有多痛。相柳每一次来救她都没有过犹豫,而她,连去相柳战死的岛上祭拜,都要纠结自己应该以什么身份去。
小夭感觉寒意从四肢百骸涌来,心脏似被寒冰冻结,连从脸颊滑落的泪水都如同冰锥带着凛冽的寒意。她错过了太多次机会,太多次机会,相柳曾追到海上,想要带她走,可她拒绝了。相柳曾问她为什么拒绝她渡气,可她说他是不能入梦的人。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是她不够勇敢,若当年在海底醒来,她没有走,再坚持一会,等到他见她为止,他是不是就不会躲着她了。
若当年,她送出冰晶球后不是在海边等待而是直接跑去找他,他会不会高兴。若她没有一次次选择涂山璟这个安全的退路,遗憾会不会少一些……可惜、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相柳已经战死,这世间再也没有爱她的相柳了,也再没有她爱的相柳了。
悔恨与思念在胸腔堆积成山,连呼吸都带着碎冰般的刺痛,痛,这感觉实在太痛,竟比梅林虐杀时更甚。相柳,你处处为我着想,可你算漏了一点,你走以后,当初你让我发的誓言,终究是要应验了……
小夭感觉身体已经寒冷到了极点,最后一丝热浪在身体里汇集,化作一股腥甜从喉间涌出,一口鲜血溅落在苍白的衣襟上。
“小夭——”烈阳和獙君的呼喊声在耳旁淡去,一阵蜂鸣后小夭完全失去了意识。
小夭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像一根羽毛一样在空中飘荡,风往何处吹,她就往何处去。
飘着飘着,她来到一座小岛上方,明明是辰时天光,却不见半分日色,硝烟如黑墨浸透着云层,四下一片暗沉,只有一个阵法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把岛中央都染成了金色。
刺眼的光让人看不清楚岛中央的阵法里是何人。
一个将军大笑三声“哈哈哈,终于把这只九头妖给困住了!”领头的银甲将军立刻发号施令“全军撤离箭阵范围!弓箭手列阵!”
九头妖?小夭的心骤然攥紧,岛中央的人是相柳!这是……相柳战死的小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