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珍又躺回去的时候,晚秋已经走进了山林。
不过她今日的目标并非野果野菜。
出发前,晚秋细心地将大嫂那身厚实温暖的衣物换下,重新穿上了自己那身单薄却利落的旧衣,
这样在山里钻来钻去,既不怕被树枝刮坏好衣服,动作也更方便。
秋日的阳光正好,她跑跑跳跳,倒也不觉得十分寒冷。
晚秋凭着记忆和观察,找到了一处山涧边的小溪。
溪水清澈,岸边的泥土因为长期受水浸润,质地细腻粘稠,正是做陶土的好材料。
晚秋蹲下身,用手抓起一把泥,在指间捻了捻,满意地点点头。
她要做的是一个便盆,专门给林清河用的。
这事儿在晚秋心里盘算了一早上。
晚秋观察得很仔细,林家没有专门给卧床之人用的便器,林清河每次如厕,都需要大哥林清山将他背到屋外的茅房,擦拭清理也全是大哥亲手完成。
晚秋想起早上林清河那别扭抗拒的样子,连擦脸都不太情愿让她帮忙,更何况是更私密的事情?
大哥虽然任劳任怨,但林清河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那份难堪和无力感,恐怕比身体的残疾更折磨人。
若是屋里有个便盆,至少能免去他每日数次被背来背去的尴尬,也能保留他的一点尊严。
做泥坯的手艺,晚秋是偷看沈大富学的。
沈大富偶尔会做些粗糙的瓦罐,泥盆补贴家用,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基本的步骤晚秋躲在旁边看得分明。
晚秋聪明,手也巧,看几遍就记在了心里,只是以前在沈家根本没机会尝试。
她挖来足够的粘土,去掉里面的碎石草根,加上适量的水,像和面一样反复揉搓,摔打,直到泥团变得均匀而有韧性。
但这只是第一步,晚秋并没有急着在这里塑形。
因为做一个能用的陶器绝非一日之功,泥坯需要慢慢阴干,不能暴晒,否则会开裂,之后还要找机会烧制。
放在这荒郊野外,保不齐就被野兽糟蹋了或是被雨水泡坏了。
既然要做,就多做几个。
晚秋心里盘算着,家里的碗碟也有几个缺口,若是泥巴够多,或许可以试着捏几个碗盘。
她打定主意,便不再耽搁,将揉好的,湿漉漉的泥团用大片干净的树叶仔细包好,防止水分过快蒸发,然后小心地放进背篓底层。
挖泥巴的地方靠近溪水,泥土湿润。
晚秋正专注地挖着,忽然看到被翻开的湿泥里有什么东西猛地一扭!
她眼疾手快,下意识地伸手一抓,竟捞起一条滑不溜秋,不断扭动的泥鳅!
晚秋的眼睛瞬间亮了!
深秋时节,天气转凉,水生物为了越冬会积极觅食储备脂肪,泥鳅在此时是最肥美的时候。
这在农家可是难得的荤腥!
虽然小,但熬汤或者用一点点油煎了,都是极好的滋味,能给清汤寡水的饭桌添上难得油水。
这意外的发现让晚秋干劲十足。
她索性放下柴刀,挽起袖子,就在那一片湿泥里仔细摸索起来。
泥鳅狡猾,滑不留手,她费了好一番功夫,弄得脸上,手上,衣服上全是溅起的泥点子,才终于又抓到了两条稍小些的。
晚秋用柔韧的草茎从鱼鳃处穿过,将三条泥鳅串在一起,拎在手里,虽然不多,却让她心里充满了收获的喜悦。
晚秋又在那片湿泥里仔细翻找了一阵,可惜再没找到第四条泥鳅。
她看了看日头,估摸着快到晌午了,农家干活全凭力气,晌午饭是顶重要的一顿,得赶紧回去。
晚秋不再留恋,走到溪水边,就着清澈的河水,简单清洗了一下手上和脸上的泥污,又用力拧了拧衣角上沾的泥水,
虽然衣衫依旧湿漉漉的有些狼狈,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像个泥猴了。
清澈的溪水如一面镜子,倒映出她小小的脸庞。
水中的少女十二岁的年纪,却比同龄人显得更加瘦小,下巴尖尖的,脸色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
但那双眼睛,却黑亮得像浸在水里的葡萄籽,里面没有怯懦,没有怨怼,反而有一种历经苦难后沉淀下来的坚韧,和一丝对新生活充满期盼的微光。
晚秋看着水中的自己,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比在沈家时好看多了。
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将心情收拾好,晚秋小心翼翼地把那串泥鳅藏进背篓最底下,用柔软的野菜盖住,上面又铺了些干柴,这才背着沉甸甸的收获,踏上了下山的路。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田里干活的人们也陆陆续续往家走。
晚秋刚走到村口,从地里回来的林茂源和林清山父子就看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