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
牛皮不是吹的 小说还得看我推的

第2章

回到车马行那间弥漫着汗臭与鼾声的通铺时,天色已近破晓。凌渊悄无声息地摸到自己的角落,盘膝坐下,体内“玄渊”之气近乎枯竭,如同干涸的河床,只余下几缕冰冷沉滞的细流在龟裂的经脉间艰难穿行。左肋的爪痕处,青黑色的妖气与“玄渊”之气的对抗仍在继续,带来阵阵灼痛与冰寒交织的诡异感受。

他没有立刻处理伤口,而是先以内视之法,强提精神,引导着那微弱的气流,尝试炼化、驱逐侵入的妖气残毒。这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钝刀子刮骨。窗外天色由深黑转为青灰,再由青灰透出微白,车马行的伙计们开始打着哈欠起身,嘈杂声再起时,他才勉强将伤口表层的妖气压制下去,深入骨髓的那部分,却如同附骨之疽,短时间内难以根除。

右臂依旧麻木,比之前似乎更严重了些,强行催动本源之气的反噬,让本就未曾痊愈的经络雪上加霜。他默默取出一块干净的布条——这是昨晚从自己破烂衣衫上撕下的——将左肋的伤口草草包扎,又吞下仅剩的最后半粒固本丹药。药力化开,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随即被体内深沉的冰冷迅速吞噬。

不能在此久留。孙家之事虽已了结,但闹出动静,难保不会引来官府或其他有心人的注意。他这副重伤模样,特征又如此明显,留在这龙蛇混杂的车马行,绝非明智之举。

凌渊起身,略微活动了一下尚且能动的左臂和双腿,感觉勉强可以支撑行走。他背起长剑,将霜发重新束好,拉低头上布巾,趁着清晨人声初起、光线尚且朦胧之际,混在几个早起赶路的车夫中,离开了车马行。

栖山城的清晨,比昨夜多了几分鲜活。早点摊子支起了炉火,蒸腾着白色的雾气,食物的香气与晨露的清新混合在一起。凌渊腹中传来饥饿感,但他身无分文,只能视而不见,径直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他需要找个更隐蔽、更安全的地方疗伤,也需要食物。或许,可以再去栖霞山深处?那里人迹罕至,但也可能藏着更多未知的危险,尤其是昨夜那妖物似乎就源于山中。

正思忖间,他已走到城西主街与一条小巷的交汇处。这里有个不大的早市,卖些蔬菜山货、针头线脑。一个蹲在墙根、面前摊着一块破布、上面散乱放着几本旧书、几件锈蚀铜器、还有几块颜色黯淡矿石的老者,引起了他的注意。

并非那老者有什么特异,而是他左眼掠过那堆破烂时,其中一本封面残缺、纸张焦黄卷边的线装古书,散发出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气”的波动!

那波动并非灵力,也非妖气鬼气,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晦涩的“意蕴”,与他脑海中那些来自“渊墟”的破碎信息,隐隐有着某种共鸣!虽然极其淡薄,几乎被周遭浑浊的市井气息完全掩盖,却像一根细针,瞬间刺破了凌渊的感知。

凌渊脚步微微一顿,走了过去。

老者约莫六七十岁,穿着打补丁的灰布袄,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深刻,眼神浑浊,正低着头,用一块破布慢吞吞地擦拭着一尊沾满泥土的小铜佛。见有人停在摊前,他抬起头,露出一个讨好的、带着些许卑微的笑容:“客官,看看?都是些老物件,便宜。”

凌渊蹲下身,目光扫过那堆杂物,最后落在那本古书上。书没有封面,边角被虫蛀得厉害,纸张焦黄脆弱,似乎一碰就会碎掉。他伸出左手——右手依旧无法用力——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书。

入手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书页粘连在一起,难以翻开。但指尖触及书页的刹那,那股熟悉的、古老的晦涩“意蕴”波动,更加清晰了一分。

“这本……是什么书?”凌渊问道,声音尽量平淡。

老者看了一眼,摇摇头:“不晓得哟。前些日子在城外废窑那边捡破烂,从一个塌了一半的旧坟头里扒拉出来的,看着年头老,就带回来了。字都糊了,也没个封皮,当引火纸都嫌脆。客官要是看得上,给两个铜子儿就成。”

废窑?旧坟头?

凌渊心中微动。他尝试着,将一丝微不可察的“玄渊”之气,顺着指尖,极其缓慢、轻柔地探入那粘连的书页缝隙。

“玄渊”之气中蕴含的“沉寂”与“虚无”意蕴,仿佛触动了什么。书页之间,那股古老的晦涩波动微微一荡,似乎活跃了一丝,但依旧微弱。

“两个铜子。”凌渊道,语气没有起伏,“但我身上暂无现钱。”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昨夜从那妖物溃散处拾得的那枚粉白裂纹晶石碎片,“以此物相抵,可否?”

老者接过晶石碎片,对着晨光看了看。碎片虽布满裂纹,却隐约有温润光泽流转,不似凡石。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又看了看凌渊苍白冰冷、裹着头巾只露出半张脸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成吧。这石头看着……倒也稀奇。”

交易完成。凌渊将古书小心地收入怀中——贴身收藏,似乎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丝微弱的共鸣。然后起身,不再停留,快步离开了早市。

出了栖山城,他并未立刻进山,而是在城外寻了一处偏僻的、背风向阳的河滩。这里乱石堆积,芦苇丛生,人迹罕至。他在一处巨石后清理出一小块干燥地方,盘膝坐下。

先处理伤势和饥饿。

他忍着痛,解开左肋的布条。爪痕周围的皮肉已经青黑发硬,丝丝缕缕的粉黑妖气如同活物,在伤口深处缓缓蠕动,与“玄渊”之气形成的冰蓝色屏障僵持着。他取出随身的小刀——这是之前在清河县买的,一直没用过——在火上烤了烤,然后咬紧牙关,用刀尖一点点刮去伤口周围坏死、被妖气侵染的皮肉。

没有麻药,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但他眼神冷硬,动作稳定,仿佛刮的不是自己的血肉。黑色的污血和散发着腥气的碎肉被刮下,露出下面颜色稍显正常的嫩红肌理。直到伤口处再无黑气渗出,他才停手,再次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喘息了许久。然后,他挣扎着走到河边,用左手掬起冰冷的河水,洗去脸上和手上的血污,又灌了几大口水,暂时压下了喉咙里的干渴和腹中的饥饿。

回到原地,他从怀中取出那本残破的古书。

阳光正好,落在他苍白冰冷的手指和那焦黄脆弱的书页上。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玄渊”之气试探,而是屏息凝神,将全部心神沉浸于左眼的独特感知之中。

银灰色的视野里,古书本身散发出的“气”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但在这微弱的“气”中,混杂着几缕极其特殊、更加古老的“纹路”残留——那不是文字,也不是图画,而是一种如同天地自然形成的、蕴含了某种“理”与“意”的痕迹。正是这些“痕迹”,散发着与他脑海中“渊墟”碎片信息共鸣的晦涩波动。

这些“痕迹”大多已残缺断裂,模糊不清。但凌渊凭借左眼的敏锐与对“渊墟”气息的熟悉,勉强能辨认出,这些痕迹并非此书原有内容,更像是……后来者以某种特殊手段,强行烙印、或者说是“污染”上去的!

书的原始内容早已被岁月和这种“污染”彻底毁去,字迹模糊不可辨。但这些残留的“污染痕迹”,却似乎记载了什么东西。

凌渊静心凝神,不再试图“阅读”,而是去“感受”那些痕迹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意蕴”。

破碎的画面,杂乱的信息,如同被撕碎的古老画卷,在他意识中一闪而逝:

——一片无边无际、永恒的黑暗与寂静(这感觉,与“渊墟”碎片空间何其相似!)

——黑暗深处,有“东西”在缓慢地“呼吸”,如同沉睡的巨兽(令人心悸的庞大与古老感)

——一些扭曲的、如同活物的“影子”,在那片黑暗的边缘蠕动、尝试钻入或逃离(与鬼市墨黑阴影、栖霞山妖物体内的驳杂气息,隐隐相似!)

——一道模糊的、仿佛由星光与裂痕构成的“门户”虚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那门户的形状……凌渊心中剧震!与他胸口那枚指引他进入寒潭的乳白石片内部隐约的光晕轨迹,竟有七八分相似!)

——最后,是一个极其强烈的、充满了警告与禁忌意味的“意念碎片”:“……墟隙不稳……彼影侵扰……守门者失位……九幽或将……”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残留的痕迹彻底黯淡,那微弱的共鸣也消失不见。

古书在他手中,彻底化作一捧毫无灵性的焦黄碎屑,簌簌落下。

凌渊僵坐在原地,任由书屑从指缝滑落,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墟隙?彼影?守门者?九幽?

这些零碎的词语和画面,与他之前的经历——雾岚山师父的讳莫如深、清河县鬼市木匣与阴差、老鸦岭阴影、栖霞山妖物体内的驳杂气息、自己获得的“渊墟”传承、还有胸口那枚指引方向的石片——如同散落的拼图,似乎被一根若隐若现的线,隐隐串联了起来!

难道……“渊墟”并非一个简单的上古遗迹或传承之地?它是一处……“缝隙”?连接着某个更加恐怖、更加古老的存在(彼影?)?而原本有“守门者”负责镇守?如今“守门者失位”,导致“墟隙不稳”,那些蕴含着“渊墟”驳杂气息的“残渣”(木匣、阴影、妖物力量来源)开始外泄,侵扰阴阳两界?甚至可能影响到……九幽地府?

而自己,阴差阳错获得了“渊墟”碎片传承,体内炼成了“玄渊”之气,是否也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被卷入了这场关于“守门”、“缝隙”、“侵扰”的巨大漩涡之中?那指引他进入寒潭的石片,那不断出现的、与“渊墟”相关的事件,是巧合,还是……某种宿命的牵引?

师父赶他下山,说他劫数在红尘,在他来的地方,在他终将回去的地方……是否也与此有关?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腾,却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唯有那古书残留信息带来的冰冷警告,如同寒冰,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守门者失位……九幽或将……”

地府……阎王……挽霓的婚约……

凌渊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如果“渊墟”的异动真的与九幽地府有关,那么挽霓的处境,恐怕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更加危险!那场强加的婚约,是否也与此有关?

他必须尽快恢复实力!必须找到更多线索!必须……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

深吸一口气,凌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空想无益。当务之急,是疗伤,是活下去,是变得更强。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堆书屑,将其小心掩埋。然后,他再次闭目,开始全力运转“玄渊”之气,疗伤,同时尝试着,去更深入地理解、掌控这股融合了“渊墟”真意的新生力量。

阳光渐渐升高,河滩上芦苇摇曳,水声潺潺。

凌渊如同化作了一块真正的岩石,冰冷,沉寂,唯有体内那缓慢旋转、深不见底的“玄渊”气旋,在无声地积蓄着力量,淬炼着肉身与神魂。

前路漫漫,迷雾重重。但方向,似乎隐约可见。

无论“渊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无论“守门者”为何失位,无论那“彼影”究竟是何等存在……

他都要走下去。

为了弄清自己的身世与劫数。

也为了……那抹千年前为他燃尽魂火、如今身陷九幽囹圄的凄美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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