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选考核日的天空,阴沉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旧抹布,压在山坳上空。风不大,却带着刺骨的湿冷,钻进作训服的每一个缝隙。
考核场地设置在营地外一片更加复杂、面积更大的综合战术训练区,模拟边境山地与稀疏林地结合的地貌。五个小队,二十五人,全副武装,脸上涂着厚重的伪装油彩,眼神在冷雨中显得格外锐利或紧绷。
华雄所在的第五小队,代号“土狼”。队长是一个叫赵大勇的老兵,性格沉稳,技术全面,但缺乏突出的领导魄力和应变急智。队员除了华雄,还有爆破手李浩(心思细但体力一般),精确射手陈波(枪法准但近战格突弱),以及一个叫孙小海的年轻士兵,体能好,敢打敢拼,但容易冲动,战术意识粗糙。
站在集结区,听着主考官宣读考核规则和“猎狐行动”想定背景时,华雄垂着眼,心跳平稳。规则和背景,与灰隼昨晚给他看的那份概要基本一致,只是更具体了一些:各小队将分别从不同方向,渗透进入一片方圆约十五公里的“敌控区”,寻找并夺取三处预设的“情报节点”(模拟设备),并最终抵达位于区域中心的“撤离点”。途中会遭遇由教官和老兵扮演的“蓝军”巡逻队、固定哨、以及不定时的空中侦察(模拟)。夺取情报节点和抵达撤离点均有时间限制和评分标准,被“击毙”或俘虏则扣分或判定任务失败。最终成绩综合渗透、侦察、对抗、任务完成度与耗时。
“种子队”的一队(代号“猛虎”)和二队(代号“猎鹰”),气势最盛,队员之间眼神交流默契,显然磨合充分。其他队伍也各有特点。只有“土狼”队,气氛沉闷。赵大勇在进行最后的装备检查,李浩在默背爆破要点,陈波调试着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孙小海则有些焦躁地原地小跳着热身。华雄静静站在一旁,右手无意识地轻轻按了按右膝外侧。
“记住,” 赵大勇抬起头,声音还算平稳,“我们不强求第一,但一定要完成基本任务,拿到有效分数。行动开始后,我跟孙小海前出侦察开路,陈波居中火力支援,李浩注意诡雷和爆破物,华雄……” 他看了华雄一眼,犹豫了一下,“你跟李浩一起,注意后方和侧翼,同时协助路线规划。”
很常规,也很保守的安排,基本把华雄放在了辅助和后卫的位置。华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上午八点整,信号弹升空,考核开始。五支小队像五支利箭,射向雨雾笼罩的山林。
“土狼”队的渗透路线初始阶段还算顺利。赵大勇和孙小海的前出侦察避开了几处明显的“蓝军”活动痕迹。华雄走在队伍偏后,与李浩相隔不远。他的目光不停扫视着周围环境,耳朵捕捉着风声雨声之外的任何异响。右腿在湿滑的山路上行走,负担比平地更重,但他调整着步伐和呼吸,暂时还能跟上队伍节奏。
第一次危机出现在渗透约三公里后。前方赵大勇发出停止手势,示意发现疑似“蓝军”巡逻队。众人立刻隐蔽。通过望远镜观察,那是一支四人巡逻队,正沿着一条山脊线例行巡逻,路线固定。
“绕过去,从下面沟谷走,虽然难走点,但安全。” 赵大勇低声决定。
“队长,” 华雄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那条沟谷,地图显示有季节性溪流,下雨后可能积水或形成泥沼,速度会大受影响。而且两侧陡坡,一旦被发现,很难展开。”
“那你说怎么办?硬闯?” 孙小海不耐烦地低声道。
“他们巡逻有固定节奏,每十五分钟一个来回。现在是八点二十三分,他们刚过去。下次折返大概在八点三十八分。” 华雄语速平稳,“山脊线前方四百米,有一个小鞍部,植被相对茂密,是他们视线的相对盲区。如果我们加快速度,在他们折返前快速通过鞍部,比绕沟谷更快,风险也可控。”
赵大勇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地图,眉头紧锁。时间紧迫,绕路确实会耽误不少。“你有把握?”
“七成。” 华雄道,“需要全队提速,保持安静,通过后立刻下到另一侧背坡。”
赵大勇咬了咬牙:“听华雄的!全队,快速通过鞍部!注意脚下,保持安静!”
队伍立刻加速。华雄的右腿在快速行进中开始感到压力,膝盖处的酸胀感明显起来,但他咬牙跟上,努力控制着落脚的轻重和角度。四百米不算远,但在紧张和湿滑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漫长。当队伍有惊无险地穿过鞍部,刚滑下背坡隐蔽好,山脊线上就传来了“蓝军”巡逻队折返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对话声。
孙小海松了口气,看向华雄的眼神少了些不耐。赵大勇也点点头:“好,节省了至少二十分钟。”
接下来寻找第一个“情报节点”还算顺利,根据坐标提示,在一处岩缝中找到了模拟设备。但在前往第二个节点的途中,他们与另一支小队(代号“山猫”)不期而遇,双方都试图争夺一处制高点以获得视野优势。短暂的交火后,“土狼”队凭借陈波的精准射击“击毙”对方一人,迫使对方退却,但孙小海在冲锋时过于冒进,被对方反击“击伤”手臂(按规则,手臂受伤会影响武器操作效率)。
孙小海的受伤让队伍气氛更加凝重。他的机动性和战斗力下降,怨气也更重,时不时嘟囔着如果按他的方式强攻会如何如何。赵大勇的指挥显得有些犹豫。
第二个“情报节点”位于一处半废弃的、模拟边境检查站的建筑内。根据规则,这类节点可能有“蓝军”少量驻守。侦察发现,里面有两名固定哨。
“强攻还是智取?” 赵大勇征求大家意见。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他们必须加快进度。
李浩建议用烟雾弹佯攻,然后快速突入。孙小海主张直接火力压制冲进去。陈波认为可以尝试远距离狙掉哨兵。
华雄观察着建筑结构和小院布局,沉默了几秒,开口道:“建筑后墙有裂缝,可以攀爬进入。前院两名哨兵,站位固定,换岗时间不详。但侧面的瞭望塔是空的,上面可能有观察设备。如果我们制造一点小动静在前院吸引注意,比如用石块或模拟动物声音,同时派一个人从后墙潜入,拿到东西就撤,风险最小,速度也可能最快。”
“谁去?” 赵大勇问。
“我。” 华雄平静地说。
所有人都看向他,尤其是他的腿。
“你行吗?” 李浩怀疑。
“后墙不高,裂缝可以借力。我体重轻,动作轻,适合潜入。” 华雄解释,“而且,如果被发现,我腿脚不便,可以作为诱饵,你们在外围策应或强攻。”
这计划带着明显的风险,尤其是对华雄个人。但似乎又是当前情况下,综合了隐蔽、速度和保留主力战力的较优解。
赵大勇权衡再三,看着越来越紧的时间,终于点头:“好!华雄潜入,陈波在远处找位置监视支援,李浩准备爆破物以防万一,孙小海和我在前院侧翼制造动静,吸引注意。行动!”
计划执行。华雄卸下大部分不必要的装备,只带着手枪、匕首和工具,悄无声息地绕向建筑后方。右腿在湿滑的泥地和攀爬粗糙的砖墙时,传来一阵阵刺痛和无力感,他全靠手臂和左腿的力量,以及惊人的核心控制力,艰难却稳定地向上挪动。汗水混着雨水,从额角滚落。当他终于从裂缝挤进建筑内部,脚下一滑,伤腿膝盖重重磕在了一块凸起的砖石上。
剧痛!眼前瞬间发黑。他死死咬住牙关,没发出一点声音,蜷缩在墙角阴影里,剧烈地喘息。膝盖处传来火烧火燎的痛感和更令人心悸的、仿佛什么东西错位般的松动感。旧伤……复发了?还是加重了?
外面,前院方向传来了石块落地的声音和哨兵的喝问声。机会稍纵即逝。
华雄强迫自己忽略腿上的剧痛,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单腿蹬地,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快速搜索着房间。很快,他在一个破旧的文件柜隔层里找到了第二个“情报节点”设备。拿到手,他立刻按原路返回。下墙比上墙更痛苦,伤腿几乎无法用力,他几乎是半摔半滑地落在地上,闷哼一声,冷汗浸透了内衣。
他靠着墙,大口喘气,右腿微微颤抖,几乎无法站立。通讯器里传来赵大勇压低的声音:“华雄,得手没?我们快拖不住了!”
“得手……马上撤……” 华雄咬着牙回答,努力想站起来,却一个踉跄。
“华雄?!” 赵大勇听出了不对。
“我没事……按计划,C路线撤离……快!” 华雄强行稳住声音。
队伍开始按预定路线撤退。华雄拖着几乎废掉的右腿,咬着牙,用木棍(他一直带着那根)和左腿拼命跟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膝盖处传来的剧痛和松动感让他眩晕。他知道,伤势比想象中严重,很可能不仅仅是复发,而是韧带二次损伤,甚至更糟。
屋漏偏逢连夜雨。撤退途中,他们竟然误入了一片模拟雷区(标识不明显)。孙小海因为手臂“受伤”和心浮气躁,触发了第一枚模拟绊雷,虽然没“阵亡”,但引来了附近“蓝军”的注意。很快,一个三人追击小组咬了上来。
“交替掩护!快走!” 赵大勇吼道,一边回身射击。
队伍在泥泞的林间狂奔。华雄成了最大的拖累。他的速度根本上不去,全靠意志力在挪动。陈波和李浩不得不时常停下来等他,或者架着他走一段。孙小海因为手臂“伤”和之前的怨气,脸色难看,嘴里忍不住抱怨:“早知道这样……”
“闭嘴!” 赵大勇厉声喝止,但眼神里也充满了焦灼和无奈。按照这个速度,别说争夺名次,能否在规定时间内抵达撤离点都成问题,甚至可能被“蓝军”追上“全歼”。
华雄被陈波和李浩半架着,右腿几乎是在地上拖着。雨水、汗水、泥浆糊了一身。剧痛和虚弱感如同潮水,一次次冲击着他的意识。他看着队友们焦急、疲惫甚至隐含责怪的脸,看着越来越近的“蓝军”追击者的身影,听着通讯器里模拟的枪声和吼叫……
脑海中,昨夜看到的那份“猎狐行动”背景资料,与眼前的地形、队友的状态、追击者的节奏,突然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重叠、拼接起来。灰隼那十分钟的“馈赠”,不仅仅是对规则的了解,更是点燃了某种深藏的东西。
那个被疼痛、疲惫和现实困境压制已久的、属于另一段人生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被逼到了悬崖边缘,骤然睁开了冰冷的眼睛。
他猛地停下脚步,挣脱了陈波和李浩的搀扶,身体晃了一下,但用木棍死死撑住。
“队长!”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盖过了雨声和远处的枪声。
赵大勇回头,满脸是汗和泥:“怎么?”
“这样跑,我们一个都到不了。” 华雄语速极快,眼神亮得吓人,“前面三百米,左转,有一片石林,地形复杂,易于隐蔽和设置陷阱。‘蓝军’追击小组是标准的三角队形,速度快,但侧翼掩护有习惯性盲区。孙小海手臂‘伤’,但腿脚还好,李浩的爆破物还有剩余,陈波的枪法还在。”
“你想干什么?” 赵大勇心跳加速。
“反打。” 华雄吐出两个字,冰冷如铁,“利用石林地形,打他们一个伏击。孙小海和李浩,去石林左侧那个隘口,设置绊发和延时爆破物,不用多,两三处,制造混乱和阻断。陈波,抢占石林右前方那个制高点,等我信号,狙掉他们的指挥或机枪手。队长,你和我,在石林正面入口处,利用乱石做掩体,吸引火力,拖延时间。”
“你疯了?就凭我们现在的状态?你的腿……” 赵大勇难以置信。
“我的腿废了,但手没废,脑子没废。” 华雄盯着他,雨水顺着他消瘦而坚毅的脸颊流下,“这是唯一的机会。吃掉这个追击小组,不仅能摆脱尾巴,还能缴获他们的装备和‘积分’。石林是通往撤离点的捷径之一,清理掉他们,我们速度慢点,也能按时赶到。否则,被他们一直追着,耗也耗死了。”
计划疯狂,大胆,将小队残存的战力利用到了极致,也把华雄自己和作为诱饵的赵大勇置于最危险的境地。
赵大勇看着华雄那双在雨水中燃烧的眼睛,又看了看气喘吁吁、伤痕累累的队友,再看了看越追越近的“蓝军”。时间不容他多做犹豫。
“干了!” 赵大勇一咬牙,“按华雄说的,行动!快!”
绝境之中,小队爆发出最后的执行力。孙小海和李浩红着眼睛扑向左侧隘口,陈波一言不发,抱着枪消失在右侧雨幕中。赵大勇和华雄迅速在石林入口处找到掩体。
华雄靠着一块湿冷的巨石坐下,将几乎无法动弹的右腿伸直,摘下背上那支几乎没怎么开过火的95式自动步枪,检查弹药,调整标尺。他的动作很慢,因为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膝盖的剧痛,但异常稳定。雨打在他的钢盔和枪身上,噼啪作响。
“蓝军”追击小组很快出现在视野中,三人成标准的进攻队形,快速逼近石林。
“打!” 赵大勇率先开火,枪声打破了石林的沉寂。
“蓝军”立刻还击,子弹打在岩石上,火星四溅。他们试图展开队形,包抄入口。
就在这时,左侧隘口传来几声不大的爆炸声和呛人的烟雾(模拟爆破),同时响起了孙小海和李浩的“火力”(空包弹)。右侧制高点,陈波的狙击步枪响了,一名“蓝军”身上的激光感应器冒出红烟,被判定“阵亡”。
追击小组队形瞬间被打乱,指挥似乎有些犹豫。华雄眯着眼,忍着剧痛,调整了一下呼吸,瞄准了那个看似在发号施令的身影。他没有追求一枪毙命(那是陈波的工作),而是连续几个短点射,打在对方掩体附近,压制其观察和指挥。
混乱中,“蓝军”试图强行突破入口,赵大勇拼命阻击。华雄的子弹总是出现在最让对方难受的位置,打断其冲锋节奏,逼迫其暴露在陈波的狙击视野下。
不到两分钟,战斗结束。三名“蓝军”追击者,一人被陈波“狙杀”,一人在试图绕后时触发了李浩设置的绊发装置“重伤”,最后一人被赵大勇和华雄的交叉火力“击毙”。
石林内硝烟(模拟)弥漫,只剩下“土狼”队粗重的喘息声。
赵大勇看着华雄,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孙小海和李浩跑回来,脸上还带着激战后的亢奋和难以置信。陈波也从制高点上滑下。
“快,打扫战场,补充弹药,按C路线,全速赶往撤离点!” 华雄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尝试站起,却因右腿剧痛和脱力再次摔倒。
赵大勇和孙小海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他。“走!”
这一次,没人抱怨,没人犹豫。队伍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带着血腥味的力量,扛着受伤的队友,背着缴获的“装备”,向着最终撤离点,发起最后冲刺。
雨,不知何时小了些。阴沉的天空,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当“土狼”队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躯,在最后时限的鸣笛声中,踉跄着冲过撤离点的标志线时,主考官和观战的教官们,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他们不是第一支抵达的,“猛虎”和“猎鹰”早已到达。他们也不是最完整的,人人带伤,华雄更是几乎被抬着过来。
但他们是唯一一支,在遭遇追击、队员受伤、几乎陷入绝境的情况下,不仅完成了所有情报节点夺取任务,还反杀了追击小组,最终全员抵达的队伍。
成绩核算需要时间。华雄被立刻送往医务室。军医检查后,脸色严峻:“右膝外侧副韧带疑似二次撕裂,关节囊损伤加重,伴有严重水肿和淤血。必须立刻送基地医院,进行详细检查和可能的手术。”
担架抬走华雄时,赵大勇、雷震(他所在的“猎鹰”队也完成了任务)等人都围了过来。赵大勇用力握了握华雄没受伤的手,什么都没说,但眼神说明了一切。雷震眼眶有些发红。
灰隼站在不远处,看着担架消失在雨幕中,脸上的油彩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他转身,走向成绩统计处。
几天后,预选结果公布。
“土狼”队,凭借在“猎狐行动”中极其顽强的表现、完整的任务达成度、以及在极端不利条件下反杀追击小组的惊艳战术,综合评分……位列第一。
个人评分方面,华雄在情报侦察、战术规划、逆境指挥(后半段)等多项指标上获得极高评价,尤其是在带领小队绝地反击环节,被考官组一致认为“展现了超越其身体条件的卓越战术素养和战斗意志”。
鉴于其右腿重伤需要长期治疗,无法参加后续更高强度的集训和比武,经层层上报和慎重研究,集团军党委决定:授予华雄个人一等功,以表彰其在侦察兵苗子选拔预选中,为保护战友、完成任务所做出的突出贡献和展现出的英勇顽强、机智灵活的战斗精神。其事迹,在全集团军范围内通报学习。
一纸命令,伴随着金灿灿的一等功奖章和证书,在华雄躺在基地医院病床上、右腿打着厚重石膏的时候,送到了他的手中。
病房里很安静。奖章躺在打开的盒子里,反射着窗外冰冷的天光。
华雄看着那枚奖章,看了很久。然后,他抬起手,不是去触摸奖章,而是轻轻放在了右腿那坚硬冰冷的石膏上。
指尖传来的,是石膏的粗糙触感,和其下,那依然隐隐作痛、前途未卜的伤处。
力挽狂澜?荣誉加身?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石林入口那冰冷的雨水中,扣动扳机、嘶吼着下达命令的,不仅仅是新兵华雄。
那是两段人生,在绝境的烈火中,被迫完成的一次惨烈而无声的融合。引信早已点燃,爆炸的威力,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也灼伤了他自己。
前路依然迷雾重重。腿伤能否痊愈?军旅生涯将走向何方?那被唤醒的、冰冷的灵魂,又将如何与这具伤痕累累的年轻躯体共处?
他不知道。
窗外的天空,依然阴沉。但一场暴雨,似乎刚刚过去。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