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手续办完,狱警面无表情地示意她可以离开。江念慈深吸一口气,拎起那个装着她三年全部人生的行李袋,踏出了内门。身后,沉重的铁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缓缓关闭,彻底隔绝了那个吞噬了她三年青春与天真的地方。
江念慈站在秋日略显苍白的阳光下,微微眯起了眼,感受着久违的自由空气轻抚面颊。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是陆淮渊提前让人送来的,尺寸分毫不差。三年,一千多个日夜,足以将一个人彻底重塑。曾经眉眼间的柔弱与惶恐被时光打磨成宁静的坚韧,宛如被秋水洗涤过的玉石,温润中透着不容折弯的硬度。她的眼神清澈依旧,却多了几分洞察世事的通透,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深山里一汪不见底的清潭,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蕴藏着无人能测的深度。
手中的行李袋很轻,里面只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本她做了密密麻麻批注的《公司法原理》。这三年的光阴,真正沉淀下来的,并非这些有形之物,而是融进她骨血里的知识、韧劲,和一颗早已冷却坚硬的心。思绪不由得飘回几个小时前,那间她待了整整三年的监舍。
监舍里,气氛不同往常。
疤姐依旧抱着手臂,习惯性地靠在门框上,但目光却跟着江念慈利落收拾的动作移动。看着她将那少得可怜的私人物品——主要是陆淮渊三年来陆续送来的、已被翻得边缘起毛的书籍和写满字迹的笔记本——仔细收进行李袋。这些东西,是她在暗无天日中的精神食粮,更是她未来复仇的基石。
“要走了?”疤姐的声音依旧粗嘎,但仔细听,便能分辨出那里面少了以往的戾气,多了点别的,像是……一种对既定事实的平静接受,甚至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送别。
江念慈拉上拉链,动作没有一丝迟疑。她转身,平静地迎上疤姐的视线:“嗯。”
三年时间,足够改变很多。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隐忍、需要靠他人偶尔心软才能求得一丝安宁的弱者。她凭借过人的头脑和冷静的手段,不仅在这方寸之地站稳了脚跟,更赢得了包括疤姐在内一些人的敬畏。
疤姐沉默地走上前,不像往常那样充满压迫感,只是快速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塞进她手里,上面是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名字。“出去要是遇到摆不平的麻烦,打这个电话,提我‘疤姐’的名号,多少管点用。” 这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算是最重的承诺和认可了。
其他几个曾受过江念慈点拨或被她无形中震慑住的狱友,也默默投来目光,复杂难言,有羡慕,有怅然,更多的是对她踏出这扇门后命运的无声关注。
江念慈没有推辞,将纸条妥善收好,对疤姐,也对这间囚禁了她三年、却也锻造了她的牢笼,微微颔首:“保重。”
没有多余的告别,她拎起行李袋,脊背挺得笔直,一步步,坚定地走向那扇通往自由的门。
秋风吹拂,带着自由的凉意,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
一辆线条流畅、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监狱大门不远处的路边。车旁,陆淮渊长身而立。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身姿挺拔,温润如玉的气质与这萧瑟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像一盏明灯,驱散了周围的灰暗。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来,目光专注而深沉。三年间定期的探视,他亲眼见证了她如何从破碎到冰冷,再到如今这内敛而强大的模样。每一次见面,她眼中的火光就更盛一分,让他心疼,更让他敬佩。
江念慈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抬起眼。
“陆医生。”她的声音比三年前更显清冷,却也更加稳定。
“念慈。”陆淮渊唤出这个名字,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他接过她手中轻便的行李袋,为她拉开后座车门,“欢迎回来。”
没有过多的寒暄,没有夸张的喜悦,一切自然而妥帖。车内温暖而洁净,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气,与监狱的气息天壤之别。
车子平稳启动,驶离那片象征着过去噩梦的建筑。
“我们先去给你准备的住处安顿,你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陆淮渊透过后视镜看着她,她正静静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已然有些陌生的街景,侧脸线条优美而坚定。
“谢谢。”江念慈的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他,“这三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她的感谢真诚,却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她知道,若非他的守护和供给,她不可能在狱中完成那样的蜕变,父亲也不可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得到相对安稳的医疗。
陆淮渊微微一笑,心照不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江念慈的眸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同终于出鞘的利剑,寒光乍现。
“拿回属于我的一切。”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然后,让该付出代价的人,血债血偿。”
陆淮渊从后视镜中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冷静的复仇火焰。他知道,他精心守护、并暗中助其磨砺了三年的利刃,终于要指向她的仇人了。
“好。”他简单回应,语气却充满了毋庸置疑的支持,“无论你需要什么,我都在。”
车辆无声地汇入都市傍晚的车流,窗外的霓虹初上,勾勒出繁华都市的轮廓,既熟悉又陌生。江念慈静静地看着,那些闪烁的灯光倒映在她沉静的眼底,像是点燃了蛰伏已久的星火。
陆淮渊透过后视镜,看到她凝视窗外的侧影,那身影单薄却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他知道,平静的湖面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这座城市,尚未察觉,一位归来者已悄然走入它的脉搏,即将搅动一场迟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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