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
牛皮不是吹的 小说还得看我推的

第4章

村头的那口老井,是靠山屯的情报中心。

但这大冬天的,井沿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坨子,滑得站不住脚。

寒风像剔骨刀一样,顺着袖口裤管往里钻。

沈小雨蹲在井台边的一块青石上,面前放着个大木盆。

盆里的水早就凉透了,漂着一层薄薄的冰碴。

她把手伸进水里,刺骨的凉意瞬间像是针扎一样,顺着指尖钻进骨缝,疼得她浑身一哆嗦。

那双手,早就冻成了紫萝卜,手背上的冻疮裂开了口子,一沾水就渗出血丝,染红了洗衣裳的碱水。

但她没停。

盆里泡着的是昨天刚领回来的那三个“姐姐”的衣裳。

那都是城里的好料子,不能用棒槌捶,得用手一点点搓。

“呼——呼——”

沈小雨往手上哈了两口热气,趁着那点余温,赶紧抓起那件呢子大衣使劲搓了两把。

只要把这几件衣裳洗出来,当家的就不用为这事儿操心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虽然冷,但觉得日子有奔头。

就在这时。

一阵“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带着一股子不属于这个屯子的香粉味儿,从身后飘了过来。

“哟,这不是沈小雨吗?”

这声音尖细,透着一股子拿腔拿调的傲慢。

沈小雨身子僵了一下,手里的衣裳差点滑进井里。

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李红梅。

那个把姜河魂儿都勾没了的知青,那个她这辈子都觉得自己比不上的女人。

沈小雨低下头,不想搭理,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可李红梅显然没打算放过她。

一双擦得铮亮的黑色小皮靴,停在了木盆边上。

李红梅穿着件暗红色的灯芯绒棉袄,领口翻出一圈雪白的假领子,脖子上围着那条显眼的羊毛围巾。

整个人在这灰扑扑的雪地里,鲜亮得像只骄傲的公鸡。

“啧啧啧,大冷天的,洗这么多衣裳啊?”

李红梅用戴着毛线手套的手掩了掩鼻子,像是嫌弃那碱水味儿冲:

“那是谁的衣服?看着不像你的破烂啊。哦——我知道了,是那几个‘黑五类’的吧?”

她故意把“黑五类”三个字咬得很重,声音大得恨不得让全村都听见:

“沈小雨,你可真行。姜河捡破烂,你就伺候破烂?你这命啊,也就配给人家洗洗脏衣裳。”

沈小雨咬着嘴唇,头埋得更低了,手在冰水里死命地搓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嘴笨,不会骂人。

而且她觉得李红梅说得对。

自己就是命贱,只要能帮当家的分担点,洗衣服咋了?

见沈小雨不吭声,李红梅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劲。

昨天晚上张强被那只大鹅啄得屁滚尿流,连带着她也成了知青点的笑话。这口恶气不出,她心里堵得慌。

她眼珠子一转,突然夸张地惊呼了一声:

“哎呀,这都几点了?我得赶紧回去,一会儿还要去公社开会呢。”

说着,她慢条斯理地摘掉了左手的手套。

然后,极其刻意地挽起袖口,把那只白嫩的手腕举到了沈小雨的眼前。

雪光下。

一块银白色的手表,闪着冷冽又高贵的光。

那是上海牌的全钢手表。

在这个年头,这就相当于后世开着法拉利招摇过市。

一块表,一百二十块钱,外加一张极难弄到的工业券。

那是普通庄稼人全家不吃不喝攒三年才能买得起的奢侈品。

“哎呀,都快八点了。”

李红梅假装看着时间,实际上眼睛一直斜以此瞟着沈小雨:

“你看这上海牌的表就是准,一秒都不差。这可是全钢防震的,一百多块呢。”

她晃了晃手腕,那表盘反着光,晃得沈小雨眼睛生疼。

“小雨啊,你家姜河没给你买过表吗?”

李红梅故作惊讶地问道,语气里满是恶毒的嘲讽:

“哦,我忘了。你家姜河连个闹钟都买不起吧?听说你们看时间全靠听大队的广播?”

沈小雨的手彻底停住了。

她看着那是闪闪发亮的手表,又看了看自己那双红肿、粗糙、满是裂口的大手。

一种巨大的自卑感,像山一样压了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是啊。

人家是城里的凤凰,戴着一百多块的手表。

自己是地里的土鸡,连双像样的手套都没有。

当家的为了这块表,前世可是把家里的口粮都卖了……

“没……没有。”

沈小雨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眼泪终于忍不住砸进了洗衣盆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俺家穷……买不起……”

她觉得自己给姜河丢人了。

如果是李红梅当姜家的媳妇,肯定能戴着手表,体体面面地站在这儿吧?

“买不起就对了。”

李红梅得意地哼了一声,那种把人踩在脚底下的快感让她浑身舒坦:

“这就叫命。有些东西,你这种乡下女人,这辈子看一眼都是福分,别想……”

“啪!”

一只大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

一把抓住了李红梅那个还在晃悠的手腕。

那手劲大得吓人,捏得李红梅骨头都要碎了。

“啊!疼!谁啊!”

李红梅尖叫一声,猛地回头。

只见姜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

他手里提着两个空水桶,显然是来挑水的。

但他现在的眼神,比井里的冰水还要冷。

他没理会李红梅的尖叫,另一只手直接把蹲在地上的沈小雨拉了起来。

“当……当家的……”

沈小雨慌乱地把那双冻得通红的手往身后藏,生怕姜河看见她的狼狈。

姜河没说话。

他强硬地把沈小雨那双湿漉漉、冰凉刺骨的手拽了出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塞进了自己那件破棉袄的怀里。

滚烫的体温,瞬间包裹住了那双冻僵的手。

沈小雨愣住了。

李红梅也愣住了。

在这个年代,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亲密动作,那简直是惊世骇俗!

“暖和点没?”

姜河柔声问道,看都没看李红梅一眼。

沈小雨脸红得像火烧,却又舍不得把手抽出来,只能轻轻点了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不是委屈,是感动。

姜河这才转过头,冷冷地盯着李红梅,又看了看她手腕上那块表。

前世,这块表是他饿着肚子,去黑市倒腾了半个月鸡蛋才换来的。

送给李红梅的时候,她连声谢都没说,只说是“也就那样”。

现在,她却拿着这块吸了他血的表,来羞辱他的女人?

“姜河!你松手!你弄疼我了!”

李红梅被姜河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那是真的带杀气的眼神。

姜河松开手,嫌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仿佛刚才抓的是一块脏抹布。

“一块破表,把你得瑟的?”

姜河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子让人无法忽视的轻蔑:

“上海牌?全钢?一百二?”

“就这破玩意儿,也就你把它当个宝。”

“你!”李红梅气结,“你个穷鬼懂什么!这是身份的象征!你有吗?你这辈子摸过吗?”

“身份?”

姜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往前逼近了一步,那种泰山压顶般的气势让李红梅下意识地后退,差点滑进井里。

“李红梅,你记住了。”

姜河指着她手腕上的表,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种工业垃圾,过不了多久,满大街都是。也就是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才拿它出来显摆。”

“原本我是想低调点,过几天安生日子。”

姜河转过身,把沈小雨护在身后,目光扫过周围几个看热闹的村民,最后定格在李红梅那张扭曲的脸上:

“但既然你非要拿这破烂玩意儿来恶心我媳妇……”

他伸手探进怀里的内兜,嘴角勾起一抹让人心惊肉跳的弧度:

“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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