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
牛皮不是吹的 小说还得看我推的

第2章

铁门在身后闭合的轻响,如同一个休止符,切断了与“家”的最后一丝温暖(如果那污浊、拥挤、充满伤员喘息的空间还能被称为家的话)。陈铭的心脏仿佛也随之沉了一下,随即被更冰冷、更锐利的警觉取代。

手电光撕开前方的黑暗,光束像一把颤抖的、随时可能折断的剑。管道里弥漫的霉味和铁锈味,混合着之前污水坑沾染上的、难以彻底清除的腐臭,构成一股令人作呕的背景气息。脚步声在这里被放大,每一步都带着空旷的回响,提醒着他们此刻的孤立无援。

老赵走在前面,依旧沉默,佝偻的背影在手电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他手里的铁钎偶尔会轻轻划过管壁,发出极其轻微的“噌”声,像是在标记路径,又像是在试探什么。

陈铭紧跟在两步之后,左手握着手电,右手紧攥消防斧,斧柄上的湿冷透过手套渗入掌心。他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老赵的背影和前方的黑暗,耳朵则捕捉着管道深处任何一丝异动。

走了大概五分钟,离开工具间所在的岔路,进入一段更加宽阔的主干管道。这里的管道直径超过两米,顶部有巨大的通风管道和电缆桥架,地面相对平整,但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上面布满了凌乱的、不属于他们的脚印和拖痕——有些是人类鞋印,边缘模糊,有些则是光脚或形状怪异的印记,拖曳出长长的、断续的痕迹。

手电光扫过这些痕迹,陈铭的呼吸微微一窒。痕迹很新鲜,灰尘被搅动后尚未完全沉降。这里,在他们离开工具间前往污水坑的这段时间里,有东西经过,而且不止一个。

老赵也停下了脚步,蹲下身,用手电仔细照了照地面,手指轻轻拨开一处较深的拖痕边缘的灰尘。他抬头看向陈铭,眼神凝重,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确认了陈铭的猜测。

危险,近在咫尺。那些东西可能就在附近游荡,甚至可能循着他们之前留下的气味和痕迹,正在靠近工具间!

陈铭的心揪紧了。林萱和李博文能守住吗?王师傅几乎毫无反抗之力……但现在折返已经来不及,而且可能将危险直接引回去。他们只能加快速度,完成探索,然后尽快返回。

“加快速度,尽量减轻动静。”陈铭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

老赵点头,起身,不再用铁钎刮擦墙壁,脚步也放得更轻。两人几乎是小跑着在宽阔的管道中前进,手电光快速扫过前方每一个岔口和阴影角落。

按照老赵之前的描述,他们需要穿过这段主干道,然后进入向西的一条次级通风管道,才能接近那个所谓的“防空洞仓库”。

主干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管道交汇枢纽,数条不同口径的管道如同怪物的触手般伸向各个方向,空气在这里形成微弱的气流,发出“呜呜”的低鸣,像是地底的叹息。灰尘在气流中打着旋。

“这边。”老赵毫不犹豫地指向其中一条直径约一米五、内壁布满黑色油污和锈迹的管道。这条管道向上倾斜,坡度不小,入口处的地面上,那些可疑的拖痕也变得更加密集和凌乱,甚至能看到一两点早已干涸、颜色发黑的溅射状污渍。

陈铭的心沉了下去。这条管道,恐怕不太平。

但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率先钻了进去。管道内壁滑腻,坡度使得前进格外费力。空气更加污浊,混杂着一股浓烈的、类似硫化物的臭鸡蛋味,越往上走,气味越重。老赵所说的“污水处理站边缘”应该就是这里了。

手电光向上照射,管道深处一片漆黑,看不到尽头。除了他们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衣物摩擦管壁的声音,只有一种极其微弱的、持续的“嘶嘶”声,像是气体泄漏,又像是……某种活物在黑暗深处爬行的声音。

陈铭停下了脚步,示意老赵也停下。两人屏息凝神。

“嘶嘶……”声音似乎更清晰了一点,从上方传来,断断续续。

不是风声,也不是管道正常的流体声。

陈铭缓缓举起消防斧,手电光柱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步步,极其缓慢地继续向上挪动。

坡度逐渐变缓,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个相对平坦的平台。手电光终于照到了管道的尽头——一个圆形的出口,连接着一个更大的空间。臭鸡蛋味几乎浓烈到刺鼻。

就在陈铭即将踏出管道口的瞬间——

“嗬!”

一声低沉、含混的嘶吼,猛地从出口侧下方的阴影里爆发!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带着浓烈的恶臭,从斜刺里扑了出来,直撞陈铭的腰腹!

陈铭早有准备,但管道内狭窄,避无可避!他只能将消防斧横在身前,同时身体尽量向侧后方拧转!

“砰!”

黑影结结实实地撞在斧柄和斧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陈铭闷哼一声,后背狠狠撞在滑腻的管壁上,差点脱手。手电光剧烈晃动,瞬间照清了袭击者的模样——一个穿着破烂的、印有“环卫”字样的橘黄色马甲的身影,半边脸已经腐烂,露出森白的颧骨,张开的嘴里牙齿残缺,但咬合力显然惊人,正死死抵着斧面,灰白的眼珠在黑暗中闪着疯狂的凶光!

是丧尸!而且是从下方埋伏突袭!

陈铭双手青筋暴起,死死顶住斧柄,防止那张恶臭的嘴咬到自己。脚下在滑腻的管道里蹬踏,寻找着力点。那东西的力量大得惊人,腐烂的双手死死抓住斧柄,试图将陈铭拖倒。

“老赵!”陈铭低吼。

老赵就在他身后,此刻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一下,才慌忙举起铁钎,但管道狭窄,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他一时找不到角度刺击。

就在这僵持的刹那——

“啪嗒……啪嗒……”

上方平台处,传来更多拖沓的脚步声和喉咙里兴奋的咕噜声!手电余光扫去,至少又有两三个扭曲的身影,正从平台边缘爬起,朝着管道口蹒跚而来!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身陷狭窄管道!

危急关头,陈铭眼中厉色一闪!他不再向后用力顶,反而借助那丧尸前扑的势头,腰部猛地发力,双脚在管壁上一蹬,带着那丧尸一起,向后倒撞!

“咚!”

他的后背结结实实撞在了身后老赵的身上,两人连同那扑在斧头上的丧尸,在狭窄管道里滚作一团,顺着斜坡向下滚落了好几米!

混乱中,陈铭感到斧柄上的压力一松,那丧尸似乎被撞得晕头转向。他趁机一脚狠狠踹在对方腐烂的腹部,同时双手握紧斧柄,用尽全身力气向外一推一绞!

“咔嚓!”

丧尸抓住斧柄的手指被硬生生绞断了几根!乌黑粘稠的液体喷溅而出!

陈铭趁机脱身,翻身半跪,手电光再次亮起,照向下方。那穿着环卫马甲的丧尸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断裂的手指处汩汩冒着黑血。

没有犹豫,陈铭举起消防斧,对准那丧尸因抬头而暴露出的脖颈,狠狠劈下!

“噗嗤!”

斧刃深深嵌入,污血喷溅。那东西抽搐两下,不动了。

“快!上去!”陈铭低吼着,顾不上抹去脸上的污血,拉起被撞得七荤八素的老赵,手脚并用地再次向上冲去!

上方平台边缘,那两三只丧尸已经逼近到了管道口,嘶吼着伸出手臂抓挠。

管道口狭窄,最多同时容纳一只丧尸探身进来。陈铭看准时机,在最先一只丧尸将脑袋和肩膀挤进来的瞬间,消防斧自下而上猛撩!

“噗!”

斧刃从下颌切入,几乎将半个脑袋劈开!那东西软软地卡在了管道口。

陈铭一脚将它蹬开,尸体滚落平台。他和老赵趁机冲出管道,踏上了那片相对开阔的平台。

这里似乎是污水处理站某个废弃的检修平台,锈蚀的栏杆大部分已经断裂,地上散落着锈死的阀门和破损的管道零件。空气中硫化物的恶臭浓得化不开,几乎让人无法呼吸。平台另一侧,连接着一条狭窄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网格走道,通向黑暗深处。走道下方,隐约传来污水流动的哗哗声。

而就在他们冲出管道的瞬间,平台另一端,阴影里,又摇摇晃晃站起了四五只身影!它们衣衫褴褛,有的穿着病号服,有的穿着工装,无一例外都散发着浓烈的腐败气息,灰白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这两个突然闯入的鲜活生命。

这里简直是个丧尸窝!

“走!”陈铭一把拉住还有些发懵的老赵,冲向那条金属网格走道。

走道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坍塌。下方污水的腥臭翻涌上来,混合着硫磺味,熏得人头晕目眩。身后的嘶吼声和脚步声紧紧追来。

走道不长,大约二十几米,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锈蚀得几乎看不清原色的金属门。门上有老式的转轮阀门,门框边缘用水泥粗糙地封堵过,但已经开裂剥落。

“就是这里!防空洞仓库的维修入口!”老赵冲到门前,用力去扳动那个转轮阀门。转轮锈死了,纹丝不动。

陈铭回头,追兵已经踏上了走道,走道在它们的脚步下剧烈摇晃!

“一起!”陈铭将消防斧靠在墙边,双手也抓住转轮,和老赵一起,用尽全身力气逆时针旋转。

“嘎……嘎吱……”转轮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点点开始松动。

最近的丧尸已经扑到身后几步远,腐烂的手臂几乎要抓到老赵的后背!

“快啊!”陈铭怒吼,手臂肌肉贲张。

“哐当!”

转轮终于旋到底,门闩松开。陈铭一脚踹在门上!

沉重的金属门向内荡开,一股更加陈腐、干燥、带着灰尘和淡淡消毒水残余气味的空气涌出。

两人来不及细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反身用尽全力,“砰”地一声将门重新关上,转动内侧另一个稍小一些的转轮,将门锁死。

“咚!咚!咚!”

门外立刻传来疯狂的撞击声和嘶吼,但厚重的金属门只是微微震颤,将那些可怕的声音隔绝在外,变得沉闷而遥远。

终于……暂时安全了。

陈铭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下来,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部生疼,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和那股令人作呕的臭鸡蛋味。汗水混合着丧尸的污血,沿着脸颊滴落。左手虎口在刚才的撞击和用力中崩裂了,火辣辣地疼。

老赵也瘫坐在一旁,大口喘气,脸上惊魂未定,握着铁钎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手电光在刚才的混乱中掉落了,滚在几步外的地上,光束斜斜向上,照亮了眼前空间的一小部分。

这里似乎是一条不长的走廊,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刷着早已斑驳脱落的暗绿色油漆。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但明显没有外面管道里那些凌乱的脚印和拖痕。空气虽然陈腐,却没有新鲜的血腥或腐臭。

陈铭挣扎着爬过去,捡起手电,光束向走廊深处扫去。

走廊大约十米长,尽头似乎是一扇对开的、刷着灰漆的木门,门上没有窗户,只有一个老式的喇叭锁。走廊两侧各有几扇紧闭的单扇木门,门牌号早已锈蚀脱落。

这里,就是老赵所说的,由防空洞改造的旧仓库?看起来更像是一条废弃的地下办公或储藏走廊。

门外丧尸的撞击声持续不断,但门显然足够坚固。他们暂时有了一个喘息之机。

陈铭检查了一下手上的伤口,只是皮肉裂开,没有伤到筋骨。他用随身带的碘伏棉签简单处理了一下,贴上创可贴。老赵也检查了一下自己,除了几处擦伤和撞伤,没有大碍。

“这里……好像比想象中干净。”陈铭低声说,手电光扫过地面厚厚的、均匀的积灰。没有近期活动的痕迹。

老赵也皱起眉,打量着四周:“是有点怪。我上次来,是好几年的事了,那时候这里堆了不少破烂,灰尘也没这么厚……难道后来彻底封死了,连通风都停了?”他走到一扇侧门前,试着推了推,门锁着。

陈铭走到尽头的对开木门前,握住冰凉的喇叭锁把手,轻轻转动。

“咔哒。”

锁开了。门没有被反锁。

他示意老赵戒备,然后缓缓推开了左边那扇门。

手电光射入。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

确实像仓库,或者说,像一个被遗弃的、落满灰尘的博物馆。高高的天花板,估计有四五米,上面悬挂着老式的、罩着蛛网的日光灯架。空间被一排排高大的、厚重的金属储物柜和货架分割成许多通道。货架上不是空的,而是整齐地(或者说,曾经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物品——落满灰尘的纸箱、用防尘布覆盖的仪器轮廓、叠放整齐的旧文件夹、甚至还有一些老式的显微镜和实验设备,静静地矗立在阴影里。

空气静止,灰尘在手电光柱中缓缓沉浮。这里的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被废弃的那一刻。

“找到了……”老赵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看,那边好像是放医疗器械的!”他指向仓库深处一个区域,那里的货架上似乎摆放着更多金属器械的轮廓,还有一些标有红色十字的白色箱子。

陈铭的心跳也加快了一些。如果这里真有可用的医疗物资,王师傅就有救了。

两人小心地踏入仓库,脚下的灰尘发出“噗噗”的轻响。手电光扫过一排排货架,试图寻找标记。大多数纸箱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防尘布下的东西也难以辨认。

他们朝着老赵所指的医疗器械区走去。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灰尘味混合着一种淡淡的、陈旧的福尔马林和橡胶气味。

就在他们走到仓库大约中间位置时,陈铭的手电光无意中扫过右侧两排货架之间一个相对宽敞的空地。

那里,地面上,灰尘的覆盖似乎不太均匀。

他停下脚步,光束聚焦。

空地上,灰尘明显被扰动过,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大约一人多长的凹陷区域,像是有个长条状的东西曾经放在那里,后来被移走了。凹陷区域的边缘,灰尘很薄,甚至能看到地面原本的水泥颜色。

而在那个“凹陷”旁边,散落着几件东西。

一个倾倒的、积了厚厚灰尘的金属水壶。

半截踩瘪了的、老式铝制饭盒。

还有……几团揉皱的、颜色发暗的纱布,以及几个空空如也的、标着“葡萄糖注射液”的玻璃安瓿瓶。

更重要的是,在那些杂物中间,陈铭看到了几个清晰的脚印——不是他们刚踩出的新鲜脚印,而是之前就印在灰尘里,又被新落的灰覆盖了一层,但轮廓依然可辨的脚印。

脚印不大,看起来像是一个女人或者少年的尺寸,穿着胶底鞋。

而且,脚印延伸向仓库更深处,消失在货架的阴影里。

这里……近期有人来过!不止来过,还在这里停留过,甚至……使用过医疗物品?

陈铭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他猛地抬起手电,光束射向脚印消失的方向,同时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消防斧。

老赵也看到了地上的痕迹,脸色一变,下意识地举起了铁钎。

仓库深处,一片死寂。只有灰尘在手电光中无声舞动。

但陈铭能感觉到,在那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寂静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某排货架后面,静静地注视着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这个尘封的仓库,并不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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