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泉灵的警告像冰锥,扎进苏蝉的意识深处。
她站在祭坛前,看着聚拢过来的十四张脸,铁头的手臂还缠着赤血蕈汁液浸过的布条,老陈的背更佝偻了,秀姑的眼睛下有深深的疲惫,狗儿……狗儿紧紧挨着她,小手攥着她的衣角,眼神里有害怕,但更多的是坚定。
“温泉下面,裂缝扩大了。”苏蝉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得近乎残酷,“守泉灵说,下一次魔潮,不会太远。”
“魔潮?”铁头皱眉,“比之前那些零散攻击……更厉害?”
“多得多。”苏蝉说,“守泉灵没说具体数量,但用了‘潮’这个字。我们之前遇到的,最多算小溪。”
一片死寂。
温泉水的热气还在蒸腾,但没人觉得暖和了。
“那我们……”秀姑声音发干,“能挡住吗?”
“不知道。”苏蝉诚实回答,“符阵防线刚建好,还没经过实战检验。我们十五个人,真正有战斗力的不到十个。符阵师……”她顿了顿,“只有我和狗儿。”
狗儿挺起小胸脯:“我能帮忙!”
“我知道。”苏蝉摸摸他的头,看向所有人,“所以从今天起,我们要做三件事。”
她走到祭坛侧面,用炭笔在岩壁上写下三个大字
训。炼。备。
“第一,训练。”她指向铁头,“你负责战斗训练。所有人,包括女人和孩子,每天必须练习石矛刺杀、火把使用、基础配合。我们人少,每个人都要能打。”
“第二,炼符。”她指向狗儿和自己,“我要在三天内,教会至少三个人刻画‘光亮符’和‘驱邪符’。不需要完美,只要能激发,能持续三息就行。”
“第三,备战。”她看向秀姑和老陈,“清点所有物资:食物、水、燃料、工具、药品。制定配给计划,确保即便被围困,也能支撑至少……七天。”
“七天?”老陈倒吸一口凉气,“现在的存粮,就算减半,也只够十天。”
“那就减到三分之一。”苏蝉语气不容置疑,“饿不死就行。魔潮一旦来,可能几天几夜都不能安心吃饭睡觉。”
没人反驳。栓子的死还历历在目,没人想当下一个。
“另外,”苏蝉补充,“我们需要一个‘撤退计划’。”
她走到地图前,指着温泉方向,“如果符阵防线被突破,魔潮涌入营地,我们必须有地方可退。老陈,你带两个人,去勘探这条路线。”她画出一条绕开主洞道、贴着暗河上方的狭窄缝隙,“这里可能通向更高处的岩层。找到至少一个能藏身三天的临时避难所。”
“明白。”老陈郑重记下。
“最后,”苏蝉看向祭坛中央的玉尺,“我要尝试……联系守泉灵,问清楚魔潮的具体情报。时间、规模、弱点——知道越多,我们活下来的可能就越大。”
“怎么联系?”狗儿问。
“需要媒介。”苏蝉看向温泉水池,“守泉灵的本体在地脉镇石里,但温泉是它的‘眼睛’和‘耳朵’。我需要进入温泉深处,用玉尺直接沟通。”
“不行!”秀姑脱口而出,“水那么烫,还有……”
“有魔物?”苏蝉苦笑,“现在哪里没有魔物?但这是唯一的方法。”
她看向铁头:“给我准备一根长绳子,绑在腰上。如果我下去一刻钟还没动静,就拉我上来——不管我是死是活。”
铁头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小心。”
当天下午,训练开始了。
铁头把十四个人分成三组,壮年男丁一组,负责近战刺杀。女人和半大孩子一组,负责远程投掷(用削尖的石块)和辅助。老弱一组,负责后勤支援和预警。
训练场设在平台下方的空旷地带。铁头用炭笔在地上画出蚀骨蛭的大小和攻击范围,让人反复练习突刺、格挡、后退配合。他自己演示如何用火把掩护,如何用石矛戳刺蚀骨蛭唯一的弱点,那张圆嘴的中心。
“记住!”他吼着,“这些鬼东西没眼睛,靠震动和气味找猎物。动作要轻,下手要狠!刺进去就搅!别让它们缠上!”
另一边,苏蝉的“符阵速成班”也开课了。
学员只有三个,狗儿(已有基础),一个叫阿草的少女(十七岁,手很稳,之前负责研磨矿石粉末),还有一个叫石头的青年(二十岁,沉默寡言,但学东西极快,之前跟老陈学营造)。
苏蝉没有教复杂的“镇魔纹”,时间不够。她只教最实用的两种:“驱邪符”和“光亮符”。
“驱邪符的核心是‘拒’。”她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画下符文,“想象一道墙,把所有污秽、邪恶、阴冷的东西挡在外面。每一笔,都在加固这道墙。”
“光亮符的核心是‘燃’。”她画下另一个符文,“想象一团火,不是烧毁什么,是照亮,是温暖,是……希望。”
她让三人轮流练习。狗儿最快掌握,第三次就能让符文微亮。阿草试了七次才成功,但她的符文很“稳”,亮起后能持续五息。石头最慢,试了十二次,但他一旦成功,符文的亮度居然是三人中最强的。
“天赋不同。”苏蝉解释,“狗儿是‘灵性’,阿草是‘稳定’,石头是……‘专注’。各有各的用法。”
她给每人发了三张空白符纸和一小罐混合了夜光蕈汁液、矿石粉末、以及她一滴血的“灵墨”。
“省着用。魔潮来时,这些可能是救命的东西。”
傍晚,苏蝉来到温泉水池边。
绳子已经绑好,另一端系在祭坛的石柱上。铁头、老陈、狗儿三人拉着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苏蝉脱去外衣,只穿单薄的里衣,布料越少,在水里行动越方便。她把玉尺用细藤条绑在手腕上,深吸一口气,踏入池中。
水温比想象中高,至少有四十五度。皮肤瞬间泛红,但她咬牙忍住,一步步向池中央走去。
水越来越深,到胸口时,她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是那些吸附在池底的火纹贝。贝壳边缘锋利,划破了她的脚底,血渗出来,在水里晕开淡淡的红。
玉尺开始发烫。
她继续向前,直到水没过头顶。
水下是另一个世界。
温泉深处并不黑暗,池底的地脉灵根散发着柔和的金光,像一条沉睡的龙。无数火纹贝附着在岩石上,张合着贝壳,过滤着水中的灵气。赤血蕈的根系从岩缝中垂下,随着水流缓缓飘动。
而在池底最深处,那尊地脉镇石,守泉灵的本体,静静矗立。
苏蝉游过去,将绑着玉尺的手,按在镇石额头的位置。
瞬间,世界翻转。
她“看”到的不是水,不是石头,是……脉络。
金色的地脉灵根,像大树的根系,在岩石中蜿蜒伸展。黑色的魔渊裂缝,像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在灵根下方。裂缝深处,无数暗绿色的光点,蚀骨蛭的“生命印记”,正在聚集、蠕动,像等待冲锋的军队。
而裂缝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不是蚀骨蛭,更大,更黑暗,散发着令人战栗的恶意。
“你看到了。”守泉灵的声音直接在苏蝉意识中响起,比之前更虚弱,“裂缝深处……有‘将’在凝聚。”
“将?”
“魔渊的等级制度,兵、卒、将、帅、王。”守泉灵解释,“你们之前遇到的,只是最低等的‘兵’。而现在,裂缝深处,至少有三个‘将’在苏醒。每一个,都能指挥上千蚀骨蛭。”
苏蝉的心沉到谷底,“它们什么时候会进攻?”
“不确定。但灵泉支流的开启,加速了它们的苏醒。地脉灵气外泄,对它们来说就像血腥味对鲨鱼。”守泉灵停顿,“最快……三天。最慢……七天。”
“弱点呢?”
“怕光,怕火,怕纯净的灵气。”守泉灵说,“但‘将’级已经有了初步的灵智,会避开明显的陷阱,会指挥蚀骨蛭从薄弱处突破。你们的符阵防线……太粗糙了。”
“怎么改进?”
“你需要‘阵眼’。”守泉灵说,“现在你们的符阵是分散的节点,各自为战。需要一个核心阵眼,统合所有节点,形成整体防御。阵眼越强,防线越坚固。”
“阵眼需要什么?”
“足够的灵气,和一件能承载灵气的‘器’。”守泉灵说,“玉尺可以,但它是钥匙,不能长期作为阵眼。你们需要……自己炼制一件。”
“炼制?”苏蝉苦笑,“我们连铁都不会打。”
“不需要铁。”守泉灵说,“用灵泉底部的‘温玉髓’。那是地脉灵气凝结的精华,天然能承载符文。找到一块足够大的,用玉尺引导,刻下‘统御阵纹’,置于营地中央,就能成为阵眼。”
“温玉髓在哪里?”
“灵泉底部,我本体的正下方。但那里……魔气渗透最严重。去取,很危险。”
苏蝉沉默片刻,“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守泉灵说,“放弃灵泉,撤回支流,封闭裂缝入口,用大量岩石和符阵彻底堵死。这样魔潮会暂时停止,但……灵泉也会枯竭。没有温暖,没有食物,你们撑不过冬天。”
两个选择,冒险取温玉髓,建立完整防线,与魔潮正面抗衡。或者放弃灵泉,退回绝境,等待缓慢的死亡。
苏蝉几乎没有犹豫。
“告诉我怎么取温玉髓。”
守泉灵叹了口气,一股信息流涌入苏蝉脑海:温玉髓的位置、大小、开采方法、以及……守护它的东西。
“裂缝深处,有一只‘将’级魔物,已经注意到了温玉髓的灵气。它可能就在附近徘徊。你下去的时候,它会攻击你。”
“它怕什么?”
“纯净的光。”守泉灵说,“不是普通的光亮符,是‘净化之光’,需要至少三个符阵师同时激发‘驱邪符’,将光芒聚焦于一点。但你们……”
“我们有三个学徒。”苏蝉说,“加上我,四个。”
“……勉强够。但成功率不到三成。”
“三成够了。”
苏蝉收回手,意识回归身体。
她浮出水面,剧烈咳嗽,水下憋气太久。铁头三人连忙把她拉上来,用干燥的鱼皮裹住。
“怎么样?”狗儿急问。
苏蝉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向众人。
“三天到七天,魔潮会来。”
“至少有三千蚀骨蛭,由三个‘将’级魔物指挥。”
“我们需要一块叫‘温玉髓’的东西,做阵眼,才能守住。”
“温玉髓在灵泉最底部,有一只‘将’级魔物守着。”
“取玉髓,需要四个符阵师配合,成功率……三成。”
每说一句,众人的脸色就白一分。
说完后,一片死寂。
只有温泉水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三成……”老陈喃喃道,“那就是……很可能死。”
“不去取,十成十死。”苏蝉说,“取了,还有三成活路。”
她站起身,虽然冷得发抖,但眼神灼灼:“而且,这三成,是建立在‘我们只有四个符阵师’的基础上。如果我们能在两天内,培养出第五个、第六个呢?如果我们能改进符文,让威力更大呢?如果我们能找到更好的配合方法呢?”
她看向狗儿、阿草、石头:“你们敢不敢跟我下去,取那块玉髓?”
狗儿第一个举手,“我敢!”
阿草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石头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我去。”
“好。”苏蝉说,“明天一早,我们四个,加上铁头和老陈掩护,去灵泉取玉髓。今天剩下的时间……”
她看向剩下的人,“所有人,继续训练。秀姑,准备急救用的赤血蕈膏和干净布条。老陈,带人加固平台入口的栅栏。铁头,教大家怎么用火把结成‘火墙阵’——既然它们怕火,我们就用火烧出一条防线。”
命令一条条下达,营地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恐惧还在,但被更强烈的求生欲压住了。
那天晚上,没人睡得着。
苏蝉在祭坛前,一遍遍练习“净化之光”的配合方法——她让狗儿三人模拟站位,练习同时激发符文,将光芒聚焦。试了十几次,才勉强成功一次,光芒只持续了一息。
“不够。”苏蝉摇头,“至少要三息,才能逼退‘将’级魔物。”
“姐,我们再多练练。”狗儿小脸上满是汗,但眼神坚决。
“练,但也要休息。”苏蝉摸摸他的头,“明天要下水,需要体力。”
她把三人赶去睡觉,自己则坐在祭坛边,看着玉尺。
系统界面浮现:
【文明火种燃烧度:0.0065% → 0.0070%】
【贡献值:-3 → -2】
【解锁新知识,‘基础符阵配合原理’、‘魔渊生物等级认知’】
【警告:即将进行高危险度任务,建议至少拥有‘凡品符阵师(初级)’x4,当前仅1.5(苏蝉1,狗儿0.3,阿草0.1,石头0.1)】
符阵师等级量化了。她是1,狗儿0.3,阿草和石头各0.1,加起来确实只有1.5。
距离建议的4,差得太远。
但没时间了。
苏蝉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推演明天的每一个步骤,下水路线,玉髓位置,魔物可能出现的方向,四人如何站位,如何配合,如果失败如何撤退……
她推演了七遍,直到每一个细节都刻在脑子里。
然后,她做了最后一件事。
从怀里掏出那块记录“大事记”的炭笔,在岩壁上,写下明天的计划
薪火营地·取玉髓行动
目标:灵泉底部温玉髓
队伍:苏蝉(领队)、狗儿(符阵)、阿草(符阵)、石头(符阵)、铁头(护卫)、老陈(护卫)
后备:秀姑(指挥留守)
战术:四人结‘净化之光’阵逼退魔物,铁头老陈掩护取玉髓
撤退信号:连续三次短促哨声
若失败:封闭支流,执行避难所计划
写完,她看着那些字,看了很久。
然后,她走到每个人的“床铺”前——说是床铺,其实就是铺了干苔藓的地面——轻轻放下一个小布包。
布包里,是她这两天偷偷准备的“遗物”:每个人的名字刻在木片上,几根炭笔,一小卷藤纸,还有……她用自己的血,画的简易“护身符”。
不是真正的符箓,没有灵力,只是象征。
象征着她对他们的承诺:无论生死,我们是一体的。
做完这一切,天——或者说,计时的“清晨”——快到了。
苏蝉回到祭坛边,坐下,闭上眼睛。
她需要休息,哪怕只有一个时辰。
但就在她即将入睡时,怀里玉尺,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无比清晰的……共鸣。
不是守泉灵。
是另一种频率。
更遥远,更冰冷,更……熟悉。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溶洞深处,暗河流淌的方向。
那个方向,是通往地面的矿道,是赵家追兵可能来的方向,也是……萧星辰箭书射来的方向。
共鸣只持续了三息,就消失了。
但苏蝉确定,那不是错觉。
有人在“看”着他们。
不是敌人——如果是赵家,不会有这种玄妙的共鸣。
是……萧星辰?
还是……别的什么?
她握紧玉尺,心里那根刚刚松了一点的弦,再次绷紧。
第二天一早,六人小队在祭坛前集合。
苏蝉、狗儿、阿草、石头——四人腰间挂着装有“灵墨”的小竹筒,手腕上绑着用温泉水浸泡过的、能短暂防魔气侵蚀的赤血蕈布条。铁头和老陈——两人背着用藤条加固的石矛,腰间挂着火把和打火石,腿上绑着匕首(从废墟里找到的生锈铁片磨的)。
秀姑带着剩下的人,站在祭坛边。她手里拿着一包急救用的赤血蕈膏,眼睛通红,但没哭。
“记住,”苏蝉最后叮嘱,“下去后,一切听我指挥。看到魔物,不要慌,按训练时的站位结阵。铁头、老陈,你们的任务是掩护我们取玉髓,不是杀敌。拿到玉髓,立刻撤,不要恋战。”
“明白。”五人齐声应道。
“好。”苏蝉深吸一口气,“出发。”
六人离开营地,沿着温泉支流,向灵泉方向走去。
路很安静。太安静了。
平时总能听到的蚀骨蛭嘶鸣声,今天一声都没有。连岩壁上的水滴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它们在等。”苏蝉低声说,“等‘将’级下令。”
“我们……真的能逼退‘将’级吗?”阿草声音发颤。
“能。”苏蝉说,“因为它们比我们更怕死。蚀骨蛭是魔渊最低等的消耗品,死多少都不心疼。但‘将’级……已经有了初步的灵智,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只要我们能展现出足够威胁它的力量,它就会退。”
这是守泉灵告诉她的,魔渊生物等级森严,越高阶越惜命。
半个时辰后,他们到达灵泉。
温泉池水依然冒着热气,但今天的雾气中,似乎掺杂了一丝……暗绿色的杂质。
“魔气渗透更严重了。”苏蝉皱眉,“抓紧时间。”
她让铁头和老陈在池边警戒,自己带着三个符阵学徒,踏入池中。
水温似乎比昨天更高了。皮肤传来灼痛感,但四人咬牙忍住,一步步向池中央走去。
到齐胸深时,苏蝉停下。
“就在这里结阵。”她说,“狗儿在我左前方三步,阿草右前方三步,石头在我正后方两步。记住,我喊‘光’的时候,同时激发驱邪符,将光芒聚焦到我手指的方向。”
三人依言站好,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符纸和灵墨笔,笔是用细小竹管做的,里面塞了浸透灵墨的苔藓纤维。
苏蝉则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水下世界,比昨天更“浑浊”。
地脉灵根的金光被一层淡淡的暗绿色雾气笼罩,像蒙了尘的明珠。火纹贝大多紧闭贝壳,赤血蕈的根系无精打采地垂着。
而在池底最深处,守泉灵本体的正下方,一块拳头大小、通体乳白、内部有金色脉络流转的玉石,正静静躺在岩石上。
那就是温玉髓。
但在玉髓旁边,盘踞着一团……东西。
不是蚀骨蛭那种长条状,而是一团不断蠕动的、暗绿色的肉瘤。肉瘤表面布满细小的触须,中央裂开一道缝隙,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针尖大小的尖牙。
“将”级魔物。
它似乎察觉到了苏蝉的到来,肉瘤缓缓转向她的方向。那道缝隙张开,发出无声的、但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尖啸!
苏蝉感觉脑袋像被重锤砸中,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她咬破舌尖,用剧痛强迫自己清醒,同时猛地挥动手臂,做出信号。
岸上,狗儿看到了水下的手势。
“结阵!”他嘶声喊道。
四人同时举起符笔,在早已准备好的符纸上,画下“驱邪符”!
不是慢慢画,是“爆画”,用最快的速度,将全部心神灌注于一笔!
四张符纸同时亮起!
但光芒强度不同:苏蝉的最亮,狗儿的次之,阿草和石头的微弱。
“聚焦!”苏蝉的意识通过玉尺,直接传递给三人,“想象一道光柱,射向池底那团肉瘤!”
四人同时将符纸指向池底!
四道光芒,一道炽烈,一道明亮,两道微弱,在空中交汇,融合,最终凝聚成一道粗大的、纯白色的光柱,直射池底!
光柱入水的瞬间,池水剧烈沸腾!
不是热,是“净化”!
暗绿色的魔气像遇到阳光的冰雪,迅速消融。火纹贝重新张开贝壳,赤血蕈的根系恢复活力。
而那团肉瘤……
它发出凄厉到极点的精神尖啸!触须疯狂挥舞,试图挡住光柱,但纯白的光芒所过之处,触须像被灼烧般卷曲、焦黑、断裂!
肉瘤向后退缩了。
但它没有逃走,而是……裂开了。
从肉瘤中央的缝隙里,喷出一股浓稠的、暗绿色的黏液,直射苏蝉!
岸上,铁头看到了。
“苏姑娘!”他吼着,抓起一块石头就砸进水里!
石头砸中黏液,稍微偏转了方向。但仍有几滴溅到苏蝉手臂上。
嗤——
鱼皮鞣制的袖子瞬间被腐蚀出几个大洞,皮肤传来灼烧般的剧痛。苏蝉咬紧牙关,没松手,继续维持光柱。
“继续!”她通过玉尺传递意念,“它撑不住了!”
狗儿、阿草、石头三人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惨白,维持光柱的消耗远超想象。阿草的手开始颤抖,符纸上的光芒明灭不定。
“阿草姐!”狗儿嘶声喊,“撑住!想想你妹妹!你想让她活下去!”
阿草浑身一震。她有个妹妹,三年前被赵家抓走,生死不明。她学符,她拼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强大到去找妹妹。
“啊—!”她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符纸上的光芒骤然稳定,甚至明亮了一分!
光柱再次增强!
肉瘤终于撑不住了。
它发出一声充满不甘的精神尖啸,猛地向池底裂缝缩去,消失不见。
“就是现在!”苏蝉意识传递。
铁头和老陈同时跳进水池,游向池底。铁头用石矛撬动温玉髓周围的岩石,老陈用匕首辅助。岩石很硬,但温玉髓本身似乎与岩石结合不紧,几下就松动了。
“拿到了!”铁头一把抓起温玉髓,举出水面。
玉髓离水的瞬间,整个灵泉的光芒都黯淡了一分。但此刻顾不上那么多了。
“撤!”苏蝉下令。
六人连滚带爬游回岸边。苏蝉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暗绿色的毒素向周围蔓延。阿草瘫倒在地,符纸从手中滑落,已经化为灰烬。石头嘴角溢血,狗儿则直接晕了过去,消耗太大了。
“快!赤血蕈膏!”铁头吼着。
秀姑早就带着人等在附近,立刻冲上来,用赤血蕈膏敷在苏蝉伤口上。膏药与毒素接触,发出滋滋的声音,冒出白烟。苏蝉疼得浑身痉挛,但死死咬着牙,没出声。
“狗儿!狗儿!”秀姑摇晃着昏迷的孩子。
“他……只是脱力。”石头虚弱地说,“休息……就好。”
老陈检查温玉髓,拳头大小,乳白色,内部金色脉络如活物般缓缓流动,触手温润,仿佛有生命。
“拿到了……”他喃喃道,“我们真的拿到了……”
但苏蝉没时间庆祝。
她挣扎着坐起来,看向灵泉池水。
池水正在……变黑。
不是魔气的暗绿,是更深沉的、仿佛连光都能吞噬的漆黑。
“裂缝……被彻底刺激了。”守泉灵虚弱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将’级的撤退,不是结束……是开始。”
“魔潮……要提前了。”
“多久?”
“最多……一天。”
苏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钢铁般的决绝。
“回营地。”她说,“立刻。”
“我们还有一天时间。”
“把这块玉髓……变成能救我们命的东西。”
六人互相搀扶着,踉跄着向营地撤退。
身后,灵泉池水越来越黑,仿佛有一只巨大的、黑暗的眼睛,在深渊深处,缓缓睁开。
而在地面之上,遥远的青云山脉,天机阁内。
萧星辰猛地从推演中惊醒,一口鲜血喷在罗盘上。
罗盘的星沙,正组成一个凶险到极致的卦象:
地火将熄,魔渊睁目。
大凶。
他擦掉嘴角的血,看向西方,那双银灰色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犹豫。
“要插手吗?”他轻声问自己,“还是……继续看着?”
没人回答。
只有罗盘上的星沙,无声流转。
预告着,地底深处,那场决定十五人生死的战役。
即将开始。
牛皮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