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入口炸开的瞬间,赵姨将绣针刺入自己掌心,血珠滴在未完成的破脉图上——“晚晚,这一针叫以命续命。”
苏晚的针停在半空。她看着赵姨掌心血珠在丝线上晕开,那不是普通鲜血——血珠在接触绣线的刹那,竟沿着丝线纹理自动延展,勾勒出破脉图缺失的最后一道阵纹。
“以血引线,以命补图。”赵姨脸色迅速苍白,但声音稳如磐石,“楚兰心在血书里藏了这招……绣娘的血,能激活破脉图的完整力量。但需要心甘情愿……需要守护之念……”
她踉跄后退,靠在绣架上,掌心伤口深可见骨,血还在汩汩涌出,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每一滴都精准落在青砖缝隙——那些缝隙竟开始泛出微弱的金光,像地底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赵姨!”苏晚想冲过去。
“别动!”陈默一把拉住她,同时举起从苏父工具箱里找到的一把特制量尺——尺身中空,灌了水银,此刻水银柱正疯狂跳动,“地脉在共振……破脉图开始起作用了!”
地窖入口的烟尘中,七道身影鱼贯而入。
不是楚怀玉的人。这七人都穿着深灰色中山装,年龄从三十到六十不等,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件非遗工具:为首的瘦高男人握着鲁班尺,第二个女人端着罗盘,第三个体型魁梧的提着墨斗,第四个戴眼镜的捧着日晷,第五个驼背老头握着规,第六个独眼男人拿着矩,第七个年轻人空着手,但十指套满了各种材质的顶针。
“楚家‘匠门七子’。”赵姨喘息着说,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专门负责破解和破坏一切可能威胁楚家传承的……清理队。”
瘦高男人——拿鲁班尺的那位——向前一步,尺子在掌心轻敲:“赵素芬,三年前就该死了。装手抖装得挺像。”
“不及你们装人装得像。”赵姨冷笑,“楚天阔呢?他主子没来?”
“楚先生忙着主持‘移脉大典’。”端罗盘的女人开口,声音冰冷,“江州龙脉今日辰时正式改道,从此江州百年气运尽归楚家。你们这点小把戏,改变不了什么。”
“是吗?”苏晚站起身,手中的绣针在破脉图上落下最后一针。
针尖刺入的瞬间,整幅破脉图突然从绣绷上浮起,悬浮在半空。图上的阵纹开始旋转、重组,投射出立体的光影——那是一个微缩的江州地貌图,山川、河流、矿脉、城市街道纤毫毕现。
而在龙脉主干上,七个红点正在缓慢移动,像七只贪婪的虫子,正在啃噬地脉的能量。
“看,这就是楚家‘偷天换日阵’的七个阵眼。”苏晚指向光影,“他们用四十七枚铜钱吸取地脉怨气,再通过这七个阵眼将怨气转化为所谓的‘气运’,强行嫁接给楚家血脉。但你们知道这个阵法的致命缺陷吗?”
匠门七子脸色微变。
“我父亲研究出来了。”苏晚从陈默手中接过苏文渊的笔记,翻开其中一页,“偷天换日阵只能吸收纯粹的怨气,无法承受任何正向能量的冲击。而破脉图——”
她咬破自己指尖,将血滴在悬浮的光影上。
“——能将被铜钱困住的四十七位矿工的怨念,转化为守护之念。”
血滴融入光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涟漪扩散开,所过之处,那七个红点的移动速度明显减缓。
“阻止她!”瘦高男人厉喝。
提墨斗的魁梧汉子率先出手。他拉开墨线,不是弹线,而是将墨斗中的墨汁泼向破脉图光影——那墨汁在半空中竟化为无数细小的黑色飞虫,嗡嗡扑向光影。
“墨蛊!”赵姨惊呼,“他用蛊虫养墨!”
苏晚不退反进,抓起工作台上的一罐白色粉末——那是修复古籍用的滑石粉——猛地撒向空中。粉末与飞虫接触的瞬间,飞虫纷纷坠落,但仍有几十只穿过粉末,扑到了破脉图上。
光影开始闪烁,七个红点的移动速度又恢复了。
“没用。”端罗盘的女人嗤笑,“滑石粉只能暂时阻隔,墨蛊只要沾到能量体,就能寄生吞噬。三分钟内,你的破脉图就会被吃光。”
苏晚看向破脉图。果然,那些黑色飞虫正趴在光影上,光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
她脑中飞速旋转。墨蛊……蛊虫……寄生……
“化学老师”曾经在弹幕里说过一句话:“蛊虫本质是微生物共生体,最怕阴阳失衡。”
阴阳失衡。
苏晚突然转身,冲向地窖角落的药材柜。那是赵姨平时配比刺绣固色剂的地方,里面存放着各种天然矿物和植物原料。
她快速抓取:朱砂、雄黄、硝石、硫磺——四味至阳之物,按《本草纲目》记载的“驱邪散”比例混合,再加入少量陈醋。
混合物在她掌心搓揉,搓成七个小丸。
“陈默!”她喊,“北斗七针!”
陈默从赵姨的工具箱里找出那七根针——刚才赵姨只用了一根赤针,其余六根还在。
苏晚接过针,将七个小丸分别穿在七根针的针眼上,然后——将七根针同时刺入破脉图光影的七个方位!
“滋啦——”
光影与针接触处,爆发出刺眼的火花。穿在针上的药丸瞬间燃烧,释放出混合着药香和焦味的烟雾。烟雾笼罩了趴在光影上的墨蛊飞虫。
飞虫开始剧烈挣扎,然后像被火烧的纸屑般,纷纷化为灰烬。
“怎么可能?!”提墨斗的汉子目瞪口呆,“墨蛊水火不侵!”
“但怕阴阳冲克。”苏晚喘息着说,“朱砂雄黄硝石硫磺,四阳克一阴。你的墨蛊是用阴血养大的,至阳之物就是它的天敌。”
匠门七子中的另外六人同时动了。
握规的老头将圆规展开,规尖在地面一划——青砖上竟出现了一道燃烧的火线,火线快速蔓延,直扑苏晚脚下的绣娘血书长卷!
端日晷的眼镜男将日晷对准地窖天窗透下的晨光,光线经过日晷折射,竟凝聚成一道灼热的光束,射向悬浮的破脉图!
套满顶针的年轻人十指连弹,十枚顶针飞出,每枚顶针都在空中分裂成数十根细如牛毛的针,暴雨般射向苏晚!
“小心!”陈默扑过去,用身体护住苏晚,同时抓起工作台上的铜质镇纸,奋力掷向那束灼热光线。
镇纸在空中被光束击中,瞬间熔化成铜水。
而这时,赵姨动了。
她不知何时已经爬到楚兰心遗骸旁,从骸骨手中取出了那卷人皮血书的原件。她展开血书,用还在流血的手掌按在血书末端的那个名字上——
沈清音。
“清音……”赵姨喃喃,“借你女儿一用。”
血书上,沈清音的名字突然亮起红光。
红光顺着血书的纹理蔓延,连接到苏晚刚刚滴在破脉图上的那滴血。
苏晚感到心脏猛地一抽。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被抽离,注入破脉图。
破脉图的光影骤然膨胀,化为一个直径三米的光球,将苏晚、陈默、赵姨和绣娘血书全部笼罩在内。
匠门七子的攻击打在光球上,全部被弹开。
“这是……”端罗盘的女人脸色大变,“血祭共鸣!她用绣娘血脉激活了血书的守护阵法!”
光球内,苏晚看到了一幕幕画面——
百年前,楚兰心偷偷调换祭品,救下真正的女童,自己却因反抗家族被囚禁于此,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咬破手指,在人皮上绣下第一行血字。
七十年前,另一位绣娘发现了血书,偷偷续写,记录下楚家新的罪行,然后被活活烧死在绣坊。
五十年前,第三位绣娘……
三十年前,第四位……
十年前,沈清音。
每一代绣娘,都在用生命续写这本血书,都在用鲜血守护这个秘密。
而现在,轮到苏晚了。
光球外,匠门七子开始布阵。七人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站定,各自将手中工具插入地面。鲁班尺、罗盘、墨斗、日晷、规、矩、顶针——七件工具开始共振,地面青砖寸寸碎裂,露出下面一个早就刻画好的巨大阵法。
那阵法的核心,正是彼岸绣庄的地窖。
“原来如此……”赵姨惨笑,“楚家早就知道这里是绣娘据点……他们故意留着,就是为了今天……用我们的血,完成移脉大典的最后一步——血祭!”
阵法开始运转。七件工具发出刺耳的嗡鸣,地面的阵纹像活过来一般,开始蠕动,像无数触手伸向光球。
光球开始出现裂痕。
“晚晚。”赵姨抓住苏晚的手,将剩下六根北斗七针塞进她掌心,“破脉图还缺最后一笔……需要用这六根针,刺入阵法七个阵眼中的六个……留一个阵眼不破……”
“为什么留一个?”苏晚问。
“因为……”赵姨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偷天换日阵一旦被完全破坏……反噬的力量会摧毁整条龙脉……江州会地震、洪水、地陷……留一个阵眼,让阵法缓慢消散……需要三年……但能保全地脉……”
她咳出一口血,血里混着内脏碎片。
“赵姨!”苏晚泪流满面。
“听我说……”赵姨用最后的力气,“六个阵眼……鲁班尺主‘量’……用青色针……罗盘主‘定’……用黄色针……墨斗主‘线’……用白色针……日晷主‘时’……用黑色针……规主‘圆’……用紫色针……矩主‘方’……用橙色针……”
她每说一句,苏晚就在心中默记对应的针和阵眼。
“刺入的时机……要等……”赵姨看向地窖天窗,“辰时第一缕阳光……照到日晷上时……七针同时刺……但你要留赤针……赤针是阵眼核心……不能动……”
“那赤针用来做什么?”
赵姨没有回答。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用最后的眼神,看向那卷绣娘血书。
苏晚明白了。
赤针要刺入血书。
用绣娘的血,终结楚家的阵。
光球的裂痕越来越多。外面,匠门七子已经开始念诵咒文,阵法的触手已经穿透光球,缠住了苏晚的脚踝。
冰冷。刺痛。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陈默用身体撞开那些触手,但他的腿伤让他动作迟缓,很快也被缠住。
天窗外,天色越来越亮。
辰时快到了。
苏晚握紧六根针,看向光球外那七个阵眼的位置。
她必须在一瞬间,同时将六根针精准刺入六个阵眼。
但她的手还在颤抖。
之前的脱臼虽然复位,但神经损伤让她的手指无法精确控制力道和角度。
“陈默……”她看向他。
陈默明白了。他艰难地挪到她身边,伸出双手,握住了她的双手。
“我帮你稳定。”他说,“你负责瞄准。”
两人的手叠在一起。陈默的手稳如磐石,包裹着苏晚颤抖的手。六根针被夹在四只手之间,针尖对准光球外的六个方向。
天窗外,第一缕金色阳光刺破云层。
光柱穿过天窗,精准地落在日晷上。
日晷的指针投下影子——辰时正!
“就是现在!”苏晚和陈默同时发力。
六根针脱手飞出,穿过光球的裂痕,穿过阵法的触手,像六道彩色流星,精准地射向六个阵眼——
青色针刺入鲁班尺。
黄色针刺入罗盘。
白色针刺入墨斗。
黑色针刺入日晷。
紫色针刺入规。
橙色针刺入矩。
“噗噗噗噗噗噗——”
六声轻响。
紧接着,是七声惨叫。
匠门七子手中的工具同时炸裂,碎片四溅。七人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在地窖墙壁上,软软滑落。
地面的阵法停止了运转。阵纹的光芒迅速暗淡。
但那个留着的阵眼——赤针应该刺入的、套满顶针的年轻人所在的位置——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年轻人爬起来,虽然吐血,却笑了。
“楚先生……算到了……”他嘶哑地说,“你们……会留一个阵眼……所以……这个阵眼……是陷阱……”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血色玉佩,捏碎。
玉佩碎屑落地,竟重新组成了一个更小的、血红色的阵法。这个阵法开始疯狂吸收地窖里所有的能量——破脉图的光影、绣娘血书的红光、甚至……赵姨和苏晚的生命力。
“他在吸收地脉怨气转化成的生命能量!”陈默惊呼,“他要强行完成移脉!”
苏晚感到自己的意识在迅速模糊。
生命力被抽离的感觉,像整个人正在被掏空。
她看向手中最后一根赤针。
又看向那卷绣娘血书。
赵姨最后的眼神……
她懂了。
赤针不是用来刺针眼的。
是用来……刺自己的。
她举起赤针,对准自己心脏的位置。
“苏晚!”陈默目眦欲裂。
但苏晚没有吃下去。
她在最后一刻,改变了方向——将赤针刺入了绣娘血书上,所有绣娘名字交汇的那个点。
那个点,恰好是血书中央的一滴百年未干的血渍。
针尖刺入血渍的瞬间。
时间仿佛静止了。
地窖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然后——
血书上的所有名字,同时亮起。
一个接一个,从楚兰心开始,到沈清音结束,七代绣娘的名字,像一串被点燃的灯,照亮了整个地窖。
那些名字从血书上浮起,化为一个个半透明的女子身影。
她们手牵着手,围成一圈,将那个血色阵法围在中央。
为首的楚兰心,只有三岁女童的模样,却有着成年人的眼神。她看向苏晚,微微一笑,然后和其他绣娘一起,扑向了那个血色阵法。
没有声音。
只有光。
纯粹的白光,吞没了一切。
当白光散去时,血色阵法消失了。
那个年轻人消失了。
匠门七子也消失了。
地窖里,只剩下苏晚、陈默、赵姨的遗体,和那卷已经化为灰烬的绣娘血书。
破脉图的光影还悬浮着,但上面的七个红点,已经熄灭了六个。
只剩下最后一个,还在微弱闪烁。
那正是楚家“移脉大典”的主阵眼位置。
苏晚瘫坐在地,浑身被汗水浸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默爬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天窗外完全亮起的天空。
辰时已过。
移脉大典,失败了。
但代价是——
赵姨死了。
绣娘血书毁了。
七代绣娘用百年守护的秘密,随着血书的燃烧,永远消失了。
只有破脉图还在,记录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苏晚看着赵姨安详的遗容,看着地上那摊灰烬,轻声说:
“赵姨……血书没了……”
“但传承还在。”
她抬起依然颤抖的手,抚过破脉图的光影。
光影在她指尖下,缓缓变化,重新组成了一行字:
“守护之念,永不断绝。”
地窖入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唐棠带着周叔和一群警察冲了进来。
“晚晚!陈队!你们没事吧?”唐棠扑过来。
苏晚想回答,却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昏迷前最后听到的,是陈默焦急的呼喊,和破脉图光影里传出的、若有若无的歌声——
那是七代绣娘,用生命谱写的,守护的歌谣。
而在地窖的阴影角落,一枚不起眼的顶针滚落在地。
顶针内侧,刻着一行小字:
“楚天阔,于彼岸静候。”
—
【下章预告】
第十三章:苏醒之后,迷雾更深
——苏晚昏迷三天后苏醒,双手神经损伤被诊断为永久性,可能再也无法刺绣。
——陈默调阅楚家档案,发现“楚天阔”这个名字在三十年前就被宣告死亡。
——江州开始出现诡异现象:古董钟表集体停摆、刺绣作品无故自燃、地脉监测数据异常波动。
——苏晚收到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一卷全新的空白血书,和一根染血的赤针。
【本章选择题】
苏晚选择用赤针刺入血书而非自己心脏,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A. 正确,牺牲血书保全性命,才能继续守护。
B. 错误,应该牺牲自己彻底终结阵法,赵姨和绣娘们就是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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