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
牛皮不是吹的 小说还得看我推的

第3章

老宅的清空工作持续了一周。

苏念抱着最后一个纸箱走出大门时,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窗台空荡荡的,君子兰已经被表姐搬走。这座承载了她整个童年和所有祖母记忆的房子,明天就会迎来新的主人。

“真的一点不留恋?”表姐锁上门,随口问道。

“留恋的从来不是房子。”苏念轻声说,“是人。”

表姐顿了顿,拍拍她的肩:“你祖母最疼你。她留下的东西,你好好收着。”

纸箱里大多是书籍和相册,还有祖母的手工工具——刺绣针、钩针、布料碎片。苏念一件件整理,在箱底发现了一个牛皮纸信封,没有署名。

打开,里面是一本手工装订的小册子,纸张已经泛黄。翻开第一页,是娟秀的钢笔字:

《色彩与情绪:一些不成熟的观察笔记》

记录者:苏清音 1987年3月

苏念屏住呼吸,一页页翻看。这不是日记,更接近研究笔记。祖母用冷静客观的语言描述着各种情绪对应的“色彩感知”:

· “极度喜悦时,眼前会浮现淡金色光晕,持续时间约3-5秒”

· “深重悲伤会蒙上靛蓝色滤镜,世界仿佛浸在水底”

· “愤怒是炽热的橙红色,边缘有锯齿状波动”

· “遗憾是一种灰白色薄雾,悬浮在记忆的特定场景中”

最后一句让苏念的手指停住了。

她继续翻,后面的内容越来越抽象:

“人类的情感会在意识空间留下‘刻痕’。强烈的、未完成的情感刻痕尤为深刻,有时会形成独立的‘碎片空间’。”

“绝大多数人无法感知这些碎片。极少数敏感者能无意中进入,但通常认为是梦境或幻觉。”

“我们一族的天赋,是主动感知、进入并引导这些碎片完成自然流动。这不是干涉,而是协助——就像帮卡住的齿轮重新转动。”

“但必须谨慎。碎片属于所有者,修复者只是桥梁。切记:不评判,不替代,不沉溺。”

笔记在这里中断了。后面几页被撕掉了,只留下残差的纸边。

苏念坐在一堆旧物中间,久久不能回神。祖母不是普通的老人,她属于某个“一族”,拥有特殊的天赋。而这个天赋,现在传给了自己。

“主动感知、进入并引导……”她喃喃重复。

所以那两次穿越不是意外。琉璃吊坠是媒介,但能力本身来自血脉。她想起手腕的纹路,想起掌心那团温暖的光,想起陈默放下遗憾后流入自己心中的那份释然。

祖母在笔记里写“不沉溺”。是什么意思?危险吗?

手机铃声打断了思绪,是兼职的咖啡馆店长:“苏念,今天下午你能来顶个班吗?小刘急性肠胃炎去医院了。”

“好,我两点到。”

挂掉电话,苏念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收进抽屉最深处。有些问题,需要时间消化。

午后两点,“时光沙漏”咖啡馆。

这是学校附近一家很有特色的店,装修成复古图书馆的风格,书架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书籍可以随意取阅。苏念在这里兼职了一年,主要负责下午班。

今天的人不多,她站在柜台后研磨咖啡豆,熟悉的香气让她稍微平静下来。手腕的纹路被手表遮住,但偶尔还是会感到微微发热——像在提醒她什么。

“一杯冰美式,谢谢。”

清亮的女声响起。苏念抬头,看到一个短发女生,发尾染了一抹显眼的宝蓝色挑染,戴一副圆框眼镜,背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稍等。”苏念开始操作咖啡机。

女生靠在柜台边,视线在咖啡馆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苏念身上。不是随意的一瞥,而是那种带着评估意味的、专注的观察。

“你是美院的学生?”女生突然问。

“嗯,大三。”

“学什么方向?”

“水彩。”

“难怪。”女生推了推眼镜,“你身上有种……色彩感。不是指穿着打扮,是更微妙的气场。”

苏念动作一顿。这话太像祖母笔记里的描述了。

“我叫林小雨,心理系研一。”女生主动伸出手,“经常来这里看书,但好像第一次见到你值班。”

“苏念。我通常值周末班。”她握了握手,注意到林小雨的手很凉,但握得很有力。

冰美式做好后,林小雨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站在柜台边,小口喝着咖啡,视线依然停在苏念脸上。

“你最近睡眠不好吗?”她突然问。

“什么?”

“黑眼圈,眼神偶尔失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手腕。”林小雨的语速很快,“典型的睡眠障碍或焦虑表现。但你的皮肤状态还不错,不像是长期失眠。所以可能是间歇性的、突发性的睡眠问题?”

苏念下意识地把手从柜台边移开。这个人太敏锐了。

“只是最近忙毕业创作。”她找了个借口。

“是吗?”林小雨歪了歪头,宝蓝色的发梢在阳光下闪了闪,“但你的能量场有奇怪的波动。像平静湖面下的暗流,表面看不出来,但深处有东西在搅动。”

这句话让苏念彻底警惕起来。

林小雨看着她的表情,忽然笑了:“别紧张,我不是什么怪人。只是……我对人的‘不可见部分’比较敏感。导师说这是我的天赋,也是诅咒。”

她喝掉最后一口咖啡,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便签纸,写下一串数字。

“如果你遇到什么……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可以找我聊聊。”她把便签纸推过来,“我研究的方向比较冷门:非典型感知与意识状态。简单说,就是研究那些‘看起来像幻觉但其实不是’的现象。”

便签纸上是电话号码,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你并不孤单。”

林小雨离开后,苏念拿着那张便签纸,久久没有动作。不是幻觉?她怎么知道?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苏念一直心神不宁。手腕的纹路时不时发热,像在呼应什么。她试图集中精神做咖啡,但眼前总会闪过陈默教室的阳光、祖母笔记的字迹、林小雨那副“我知道你知道”的表情。

下午四点,客流高峰暂时过去。苏念靠在柜台边休息,随手拿起一本客人留下的杂志翻看。是一本心理学刊物,封面文章标题是《集体潜意识中的情感原型》。

她翻到那篇文章,里面提到了“情感会在特定条件下物质化”“创伤记忆可能形成独立的精神空间”等概念。虽然是用学术语言写的,但核心观点与祖母的笔记惊人地相似。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中年女人走进来,大约五十岁,衣着得体但面色憔悴,眼睛下有深重的黑眼圈。她点了杯热红茶,端着杯子在窗边的位置坐下,却没有喝,只是盯着窗外发呆。

苏念无意中看了她一眼,然后愣住了。

女人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淡紫色的雾气。

不是真的雾气,而是类似陈默身上那种“质感”的变化。但颜色不同——陈默是遗憾的灰白,而这个女人的是更深沉、更滞重的淡紫色。苏念凭直觉知道,那是愧疚的颜色。

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手腕的纹路开始发热、发光,透过手表表带都能看到隐约的金光。纹路中的色彩在流动,似乎想要混合出某种新的颜色来匹配那层淡紫。

女人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斜。她终于端起茶杯,手却在微微颤抖。红茶已经凉透了,但她浑然不觉,只是盯着杯中晃动的液体。

苏念犹豫着。祖母的笔记说“主动感知”,林小雨说“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而此刻她的能力在明确地发出信号:这个女人有一个需要修复的情感碎片。

可是该怎么做?直接走过去说“你好,我看到你身上有愧疚的颜色,需要帮忙吗”?

就在她纠结时,女人突然起身,朝洗手间走去。经过柜台时,一个小皮夹从她大衣口袋滑落,掉在地上。

“女士,您的东西掉了。”苏念捡起皮夹。

女人回头,茫然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啊,谢谢。”

她接过皮夹,打开检查。苏念瞥见里面有一张照片,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的合影,背景是游乐园。照片已经很旧了,边缘起了毛边。

女人的手指抚过照片上的小女孩,眼眶突然红了。

“这是我女儿。”她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十年前拍的。那时候她六岁,最喜欢旋转木马。”

苏念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后来……后来我们吵了一架。”女人的声音开始颤抖,“我说了很重的话,说她让我失望。她跑出家门,说再也不会回来。”

洗手间方向传来冲水声,有其他客人要出来了。女人深吸一口气,把皮夹收好,勉强笑了笑:“抱歉,跟陌生人说这些。谢谢你捡到钱包。”

她转身离开,背影单薄而沉重。

苏念看着她走出咖啡馆,融入街道的人流。手腕的纹路依然在发热,那层淡紫色的雾气在女人离开后逐渐淡去,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沉重的情感颗粒。

“她每周三下午都会来。”

苏念猛地转头,发现林小雨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就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

“你怎么……”

“我观察她三个月了。”林小雨走到柜台边,声音压得很低,“她女儿十年前失踪,警方定性为离家出走,但一直没找到。她辞了工作,每周三下午(就是她们吵架的那天)会来这里坐两个小时,点一杯女儿最喜欢的红茶,什么都不做,就是坐着。”

苏念感到一阵寒意。

“你觉得,她女儿真的只是离家出走吗?”林小雨问。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林小雨翻着手里的书,那是一本关于创伤心理学的著作,“但我知道,她被困住了。困在那一天,困在那场争吵里,困在‘如果当时没有说那些话’的假设里。”

苏念突然明白了。

这个女人身上淡紫色的雾气,是十年未化解的愧疚。这个愧疚可能已经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情感碎片,一个不断重演那个下午的记忆牢笼。

“你想帮她。”林小雨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我……不知道能不能。”

“试试看。”林小雨把书合上,“下周三,她还会来。到时候我会在,坐那个位置。”她指了指窗边的另一个座位,“如果你需要……后援。”

苏念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林小雨推了推眼镜,宝蓝色的发梢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和我类似的气场波动。因为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现象,而研究它们的最好方式,就是亲身体验。”她顿了顿,“而且,我的导师说过,当我们遇到同类时,最好的选择不是躲开,而是携手。”

“同类?”

“对。那些能看见‘不可见之物’的人。”林小雨笑了,“周三见,苏念。记得给我留一杯拿铁,多加一份浓缩。”

她挥挥手,背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离开了。

苏念站在原地,手腕的纹路还在微微发热。她低头,看到纹路中除了第一道淡黄色(陈默的遗憾释然),现在开始浮现第二道色彩——是很浅的紫,但还没有完全成型。

愧疚的颜色。

她拿出手机,输入林小雨给的号码,保存联系人。在备注栏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输入:“可能的盟友?”

窗外,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街灯次第亮起。城市的夜晚总是带着某种隐秘的脉搏,无数故事在黑暗中发生、延续、或戛然而止。

苏念知道,她刚刚踏入了一个更大的世界。

有等待修复的情感碎片,有神秘的同类,有祖母未说完的传承。

还有下周三下午,那个带着十年愧疚的女人,和一杯凉透的红茶。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纹路,它已经不再发热,但两道色彩印记清晰可见:一道淡黄,一道浅紫。

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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