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洒在廊下,宋乐瑶正陪着裴泽胤整理他练字的字帖,小家伙突然放下笔,凑到她身边,仰着小脸问:“乐瑶姐姐,你说母妃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宋乐瑶停下手里的活,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姐姐也不知道呢,要等弟弟或妹妹出来才知道呀。那泽胤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裴泽胤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过了好一会儿才眼睛一亮,语气格外认真:“我想要妹妹!要长得和乐瑶姐姐一样好看的妹妹!”
宋乐瑶闻言,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为什么想让妹妹长得像姐姐呀?”
“因为姐姐最好看啦!”裴泽胤说得理直气壮,还拉着宋乐瑶的手晃了晃,“要是有个像姐姐一样好看的妹妹,我就天天给她讲故事,还把我的糖分给她吃,不让别人欺负她!”
廊外的林苏月正好听见这话,靠在裴昭赫怀里笑出了声。
裴昭赫也笑着揉了揉裴泽胤的头:“那要是生了弟弟,泽胤就不疼他了吗?”
裴泽胤立刻摇摇头,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也疼!不过还是更想要妹妹!”
宋乐瑶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里暖融融的,拿起桌上的小帕子,帮他擦了擦额角的薄汗:“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泽胤都是最棒的哥哥。”
太子妃林苏月的肚子日渐隆起,行动间愈发慢了些,每日总爱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花园的景致出神。
裴昭赫怕她闷着,便让人把库房里的话本、绣品都搬来,可她看不了一会儿,目光总会不自觉飘向宫门的方向——近来裴泽胤的功课愈发多了,从晨光微亮到暮色沉沉才回宫。
宋乐瑶更是整日难见他一面。往日里,裴泽胤总爱追在她身后,叽叽喳喳说些学堂趣事,或是拉着她去寻园子里的小松鼠,可如今鲜少在东宫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宋乐瑶知道身为皇孙,从《论语》到骑射,从朝堂礼仪到家国典故,桩桩件件都是他必须扛起的责任,功课自然一日比一日繁重。
夜里偶然路过他的寝殿,还能看见窗纸上映着他伏案写字的影子,偶尔传来几句低声背诵的声响,直到裴昭赫亲自去催,才肯吹灯歇息。
又入秋了。宋乐瑶指尖还沾着面粉,正将揉好的桂花面团切成小块,鼻尖萦绕着甜香——这是裴泽胤念叨了好几天的点心,说等妹妹出生,要第一个喂给她尝,又突然忍不住琢磨,等小皇孙出生,得再做些更软糯的米糕才好。
可殿外突然传来的慌乱脚步声,瞬间掐断了她的思绪。
“侧妃娘娘!不好了!娘娘她、娘娘她见红了!”宫女的声音带着哭腔,撞得宋乐瑶手里的刀“当啷”落在案上。
她顾不上擦手,踉跄着往内殿跑,远远就看见裴昭赫抱着林苏月快步往偏殿去,太医们提着药箱匆匆跟在后面,殿内的烛火晃得人影支离破碎。
宋乐瑶僵在廊下,心口像被攥得生疼。
她想起昨日裴泽胤还趴在林苏月膝头,指着孕肚说“妹妹再等等,哥哥的诗快背完了”。
想起林苏月夜里摸着肚子,轻声和她聊起要给孩子做什么样的襁褓。那些满是期盼的画面,此刻都像碎玻璃一样扎在心上。
没过多久,偏殿的门开了,太医对着裴昭赫躬身,声音低沉:“殿下,娘娘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孩子没保住。”
太医的话像块巨石,沉沉砸在偏殿门口。裴昭赫原本伸着要去掀帘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脸上的急切瞬间被抽走,只余下一片空白。他望着太医躬身的背影,喉结动了好几次,才勉强挤出声音,却轻得像被风吹散:“……没保住?”
过了好一会儿,裴昭赫才缓缓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摆,指节泛白。
他没再追问,只是抬脚往内殿走,脚步却比往日沉重了许多。帘幕落下的瞬间,宋乐瑶远远望见他微微佝偻的背影——那个向来沉稳的太子殿下,此刻也藏不住心底的难过。
宋乐瑶听见这话,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
这时,远处传来裴泽胤的声音,他背着书袋快步跑来,脸上还带着期待:“乐瑶姐姐,我的桂花糕……”
可当他看见殿内的气氛,看见宋乐瑶通红的眼睛,脚步突然顿住,小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声音也轻了下去,“娘……怎么了?”
林苏月的哭声从内殿传来,起初还是压抑的抽噎,渐渐便成了撕心裂肺的恸哭,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心上。
裴昭赫刚跨进殿门,就见林苏月伏在软榻上,双手紧紧攥着枕巾,肩头剧烈颤抖,连带着声音都破碎不堪:“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
他快步上前,伸手想揽住她,却被林苏月无意识地推开。她泪眼模糊地抬头,眼底满是绝望:“我没护住他……为什么?明明还有一个多月他就要出生了呀,为什么?为什么偏偏留不住?。”
裴昭赫的心像被揪紧,喉间发堵,只能俯身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沙哑:“是孤,是孤没护好你,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可林苏月像是没听见,只是反复喃喃着“还有一个月”,哭声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压得人喘不过气。
裴昭赫坐在殿中,抱着榻上哭到脱力的林苏月,指尖的寒意一点点漫到心口。
他怎会不知皇室斗争的残酷?自他幼时起,就见多了皇子间的明争暗斗,妃嫔为争位份不择手段,连襁褓中的婴孩都可能成为牺牲品。
从前他以为,只要他牢牢护住东宫,护住林苏月和孩子,就能避开那些阴私算计。
他派人守着安胎药的煎制,盯着宫人的一举一动,连送来的瓜果都要先验过毒,可千防万防,还是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那个撞墙而亡的奴婢,不过是枚弃子,背后藏着的人,或许是觊觎储位的兄弟,或许是深宫中盼着他失势的势力,如今线索断了,这账竟无处可算。
皇上皇后听闻林苏月失子且安胎药被动手脚,当即大怒,严令彻查东宫上下。
念及裴泽胤是唯一皇孙,恐遭不测,皇后立刻传旨,将他接入宫中亲自照看。
裴泽胤接到旨意时,正坐在东宫的廊下,手里攥着那幅画了半年的“全家福”。
纸上的妹妹还留着空白,他原本想等妹妹出生再补上。
宫人们来接他时,他攥着画不肯松手,抬头问宋乐瑶:“乐瑶姐姐,我去了宫里,爹娘怎么办?妹妹还会回来吗?”
宋乐瑶蹲下身,帮他把画折好放进衣袋,声音发哑:“泽胤乖,去了宫里要听话,娘娘有殿下陪着,会好起来的。”
送裴泽胤离开时,裴昭赫站在宫门口,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影跟着宫人走远,眼底满是复杂。
他知道,皇上皇后接走泽胤,是怕他再遭暗算,可这也像一根刺,提醒着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
林苏月趴在窗边看着这一幕,眼泪又忍不住滚落,低声喃喃:“泽胤,娘对不起你……护不住你也护不住弟弟妹妹,连让你留在身边都做不到……”
裴泽胤入宫后,大理寺的人奉旨进驻东宫,翻箱倒柜查得底朝天,连殿角的旧物箱都没放过。
身为侧妃的她,因身份敏感被当作嫌疑人,三番五次被叫去问话,从安胎药的经手流程到日常与林苏月的往来,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盘问,连夜里都睡不安稳。
丫鬟看她日渐憔悴,只能趁送点心时悄悄递上暖炉:“娘娘放宽心,清者自清,殿下心里有数。”
她接过暖炉,指尖冰凉,望着窗外被翻乱的花丛,低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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