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林氏集团总部大厦,33层。
椭圆形的巨大红木会议桌,光可鉴人,能清晰倒映出在座每一个董事脸上的阴云。这里是林氏的最高权力中枢,寻常时候,一年也未必会启动一次。
林霜雪坐在主位。
一身纯黑西装,长发盘起,裸露的脖颈线条修长,像一只优雅而冷酷的黑天鹅。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面前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
文件首页,是林氏集团近两日的K线图,那两根扎眼的绿色长阴线,像两道血淋淋的鞭痕。
“两天,蒸发九十七亿。”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刺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原因,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发了两条微博。”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一圈面色各异的叔伯辈董事。
“现在,网络舆论,公关部,证券市场的连锁反应,都只是表象。核心问题只有一个,”她拿起那张印着林渊证件照的纸,“他。”
一位资深董事皱眉开口:“霜雪,你的意思是?”
“他要钱,就给他钱。他要名,就给他名。”林霜雪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像在宣读一份商业计划书,“哈佛、耶鲁的offer,明天就能送到他手上。华尔街的实习岗位,后天就能安排。只要他改口,只要他重新‘认’这个家,九十七亿,三天就能涨回来。”
她将手里的纸,轻轻向前一推。
“这是方案A,‘收编’。用最优厚的条件,把他变成我们的人,或者,变成一条听话的狗。”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那……如果他不肯呢?”另一位董事小心翼翼地问。
林霜雪嘴边,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笑意。
“那就启动方案B。”
“毁掉他。”
她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头锁定猎物的雌豹。
“动用我们所有的法务资源、媒体渠道、人脉关系。未成年人保护法?那就让他‘成年’。找不到污点?那就给他制造污点。让他身败名裂,让他社会性死亡,让他从‘天才学神’,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她的声音,在绝对安静的会议室里,掷地有声。
“我不管他是不是流着林家的血。”
“任何威胁到林氏利益的存在,都必须被清除。”
“给他二十四小时考虑。”她最后下令,“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结果。”
……
傍晚六点,天色渐沉。
林城市第一看守所门口。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尾气的混合味道。
林渊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他穿着最普通的校服,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站在灰色高墙之外,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他不是来探视谁。
他只是在等一个人。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从马路对面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看到林渊的瞬间,她像是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膝盖一软,“噗通”一声,直直地跪在了林渊面前。
“林渊少爷!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们家老张吧!”
女人哭得撕心裂肺,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是林家保镖队长张勇的妻子,李秀梅。
张勇因为在三姐林晚吟画室的那次“绑架未遂”,被当场逮捕,至今仍被羁押。林家为了撇清关系,第一时间就与他解除了所有合同,没有提供任何法律援助。
林渊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前世,这个张勇,是把他按在地上,让林嘉言踩着他脸颊的人之一。
“起来。”林渊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李秀梅却只是哭着摇头,从随身的布包里,颤抖着掏出一个老旧的U盘,高高举过头顶。
“我知道!我知道您和家里闹翻了!我们老张对不起您!他只是听命行事啊!”
“这里面……这里面有您想要的东西!十五年前的!只要您肯请个好律师,把老张保出来,我就把它给您!”
林渊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个U盘上,里面,藏着一切罪恶的开端。
“保他出来,不可能。”林渊的声音,打碎了李秀梅最后的幻想,“故意伤害,绑架未遂,数罪并罚,他至少要坐三年。”
李秀梅的哭声一滞,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但是,”林渊话锋一转,“我可以出钱,请林城最好的律师,为他争取减刑。前提是,他要在法庭上,说出所有他知道的,关于林家的事。”
李秀梅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我们说!什么都说!”
“U盘给我。”林渊伸出手。
李秀梅毫不犹豫地将U盘递了过去。
林渊没有立刻查看,而是将U盘放进口袋,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录音笔,和一份早已拟好的《法律援助及证据交换协议》。
“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然后,在这上面,签字,按手印。”他的语气,像一个正在走流程的法务,冷静,精确,不容置疑。
李秀梅愣住了,但看着林渊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她不敢有任何违抗,只能照做。
所有程序走完,林渊收好东西,转身就要离开。
“林渊少爷!”李秀梅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又喊住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那段录音……是、是我家老张当年无意中录下的。里面……里面的声音……”
林渊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
他甚至比李秀梅,比张勇,更清楚里面说了什么。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一句足以让对方彻底交底的话。
“里面,有‘嘉言妈’这三个字吗?”
李秀梅浑身一颤,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可怕的魔咒,脸色煞白,惊恐地点了点头。
林渊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足够了。
他不再停留,走到路边,拦下另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车上,林渊戴上耳机,将U盘通过转接头连上手机。
他点开里面唯一一个音频文件。
一阵电流的嘈杂声后,一个略显年轻,但音色尖利的女声响了起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你确定都处理干净了?那孩子不会被找回来吧?】
接着,是另一个更为谄媚的声音,正是年轻时的张勇。
【大姐您放心!我找的是外省的线,九转十八弯,卖到山沟里去,林家本事再大也找不到!】
女声冷哼一声。
【最好是这样。记住,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
张勇的声音更加恭敬:【我明白!都是为了嘉言少爷!只要能把林家那个真儿子卖掉,嘉-言-少-爷,才能真正上位,成为林家唯一的继承人!】
女声终于满意地“嗯”了一声。
【事成之后,你老婆的工作,还有你弟弟上学的事,都不是问题。记住,叫我‘嘉言妈’就行,别在外面乱喊。】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林渊摘下耳机,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握着手机的指节,却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
嘉言妈。
林嘉言的亲生母亲。
一个,人贩子。
他沉默地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了一个没有备注,只有一个字母“S”的联系人。
是沈砚。
他将那段录音,连同刚刚签好的协议照片,一起打包,发送了过去。
然后,他打下了一行字。
【帮我查一个人。】
【林氏集团,十五年前,一个被称为‘嘉言妈’的女人。】
发送。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扛起了万钧雷霆。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前世手术台上,母亲手腕那个“林”字纹身。
现在,他有了子弹。
一颗,足以打穿一切虚伪亲情的,来自十五年前的子弹。
叮咚。
手机亮了一下。
是沈砚的回复,只有一个字。
【好。】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不是沈砚的。
而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一条彩信。
点开。
那是一张照片——三姐林晚吟躺在病床上,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
照片下方,配着一行冰冷的文字。
【她自杀了。】
【林渊,你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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