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知下意识抬手,想去擦自己的脸。可是在戈壁滩上走了一下午,她自己都不知道脸上哪儿干净,哪儿脏。
她胡乱地在脸颊上抹了两下,抬头看向顾长风,用眼神询问:干净了吗?
顾长风那双深邃的眼眸,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他没点头,也没摇头。
许知知有点窘迫,又换了个地方擦了擦。
这男人是哑巴了吗?就不能指一下哪里脏了?
她正准备放弃,干脆回去用手帕好好擦擦时,眼前的高大身影忽然动了。
顾长风抬起了手。
那是一只属于军人的手,宽大,骨节分明,掌心和指腹上布满了常年握枪训练留下的薄茧。
许知知的心跳漏了一拍,眼睁睁看着那只手向自己的脸伸过来。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似乎也带着一丝迟疑。
粗糙的拇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擦过她的右边脸颊。那触感,像是被砂纸不小心蹭了一下,有点粗粝,又带着一丝滚烫的温度。
许知知整个人都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阳光暴晒过的味道。
很陌生的男性气息,却意外地不让人讨厌。
顾长风的动作极快,几乎是一触即分。
他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眼神飘忽地移开,不敢再看她。
“进屋。”
他丢下两个字,转身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不止一拍,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进了院子。
许知知还愣在原地,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刚才被他碰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腹的灼热。
她看着他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背影,忽然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这位在整个七号哨所让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他的耳朵尖,红了。
红得像是戈壁滩上傍晚的火烧云。
许知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是个纯情铁汉啊。
她心情极好地走进院子,小王已经把满满一背篓的柴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新灶台的旁边。
看到许知知进来,小王憨厚地笑了笑:“嫂子,团长,柴火都放好了。那我先归队了!”
“辛苦你了,小王同志。”许知知真心实意地道谢。
小王被她这么一谢,脸也红了,挠着后脑勺跑了。
过了一会儿,顾长风拿了个盆和毛巾就出去了,对许知知说道:”我先去洗漱,桌子上有我从食堂带回来的馒头,晚上我们吃这个。”
许知知走到灶台边,看着那些干枯的沙棘枝,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崭新的土灶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在末世,她拥有最顶级的异能,能创造出让无数人疯狂的食物,可她从未有过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厨房,一个能为自己升起烟火的灶台。
这个简陋的角落,给了她一种久违的、名为“家”的踏实感。
晚饭,必须自己做!
她先去屋里,就着顾长风打回来的那桶干净水,仔仔细细地洗了把脸,又洗了手。
看着水盆里自己清晰的倒影,脸颊白净,气色也比刚来时好了不少。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滑嫩嫩的。
好像,养得还不错?
她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脑海,开始琢磨晚饭。
家里没什么食材,木箱子里只有那半袋子剌嗓子的炒面,和几个干瘪的土豆。
许知知的目光,落在了窗台上那只豁口粗瓷碗上。
碗里,那几根被她用生机值催发过的葱根,已经长出了三四寸长的嫩绿色葱叶,水灵灵的,散发着淡淡的葱香。
她眼睛一亮,有了!
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下午在狼牙山偷摸掐的那几片紫苏叶。
她利落地从葱根上掐下长出的嫩葱叶,洗干净,用顾长风留下的那把小军刀切成葱花。紫苏叶也切成细丝。
接着,她走到院子里,学着记忆中村里老人的样子,用火柴点燃了几根最细的干树枝,塞进了灶膛里。
火苗“呼”地一下窜了起来,映红了她半边脸颊。
她架上家里唯一的一口小铁锅,倒了半锅清水,等水烧开,把切好的葱花和紫苏丝撒了进去。
一股奇异的、清新的香味,瞬间在水汽的蒸腾下弥漫开来。
光喝汤不顶饿。
许知知又把顾长风带回来的黑面馒头,放在灶台边上,借着灶膛里的火温慢慢地烤着。
没一会儿,黑面馒头被烤得外皮微焦,散发出一种粗粮特有的麦香味。
当顾长风洗漱完,带着一身水汽回到这个小院时,闻到的就是这样一种,他从未闻过的、清淡又勾人的香气。
他脚步一顿,目光投向了院角。
昏黄的暮色下,小小的灶膛里跳动着温暖的火光。
许知知正蹲在灶台前,手里拿着根木棍,认真地拨弄着灶膛里的火。火光映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那一刻的画面,宁静又温暖,让他那颗常年被风沙磨砺得坚硬无比的心,莫名地软了一下。
这,是他的家。
这个认知,让顾长风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一拍。
许知知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正对上他深沉的目光。
“你回来啦。”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是相处了多年的老夫老妻。
顾长风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许知知没在意,她端着两个搪瓷碗进了屋,把烤得热乎乎的馒头也放在了桌上。
“没什么好东西,先简单吃点吧。”
顾长风走进来,看到桌上的东西时,愣住了。
两个碗里,是清澈见底的热汤,汤里飘着翠绿的葱花和几缕他叫不上名字的叶子。旁边是两个烤得焦黄的馒头。
简单得有些寒酸。
可那股清新的香味,却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
他没说什么,沉默地在桌边坐下。
许知知把其中一碗汤和馒头推到他面前,自己则坐到了对面。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咀嚼声和喝汤的声音。
许知知小口地咬着烤馒头,外皮酥脆,内里却被热气蒸得十分松软,比早上那个干硬的口感好了不知多少倍。
她又喝了一口热汤,葱花的鲜和紫苏的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驱散了戈壁夜晚的寒气,从喉咙一路暖到胃里。
真舒服。
她偷偷抬眼,观察对面的男人。
顾长风的吃相很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速度极快。一个馒头三两口就下了肚,一碗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他放下碗,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底,似乎在回味。
许知知心里有点打鼓,这家伙,到底觉得好不好吃啊?给个反应啊!
就在她以为今天又将在沉默中结束时,顾长风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冷硬的调子。
“那是什么叶子?”
许知知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问的是紫苏。
“下午在山脚下看到的,我们老家管这个叫紫苏,可以去腥提味。”她老实回答。
顾长风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他站起身,收拾起两个空碗,走到门口,用院子里的水缸,把碗洗得干干净净。
许知知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就算完了?
就在她以为今晚的交流到此为止时,洗完碗的顾长风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丢下一句话。
“明天多放点。”
许知知眨了眨眼,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他是在说,汤里多放点葱花和紫苏叶?
这是……好吃的意思?
这家伙夸人的方式,还真是九曲十八弯!
许知知心里的小人儿笑得满地打滚,面上却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哦,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顾长风似乎很满意。他转身走向土炕,拿出那床崭新的军绿色棉被,依旧是在中间划开一道“楚河汉界”。
“早点睡。”
他躺在了靠外的一侧,留给许知知一个宽阔而沉默的背影。
许知知也躺了下来,盖着自己那床薄薄的被子。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她侧过身,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个男人,就像戈壁滩上的石头,又冷又硬。
可他会为她挡开所有的流言蜚语,会亲自为她垒起一个家,会笨拙地替她擦去脸上的灰,还会用他独有的方式,表达对一碗葱花汤的赞美。
许知知把脸埋进被子里,无声地笑了。
也许,嫁到这片鸟不拉屎的戈壁滩,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一件事。
至少,她好像……捡到了一个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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