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音没有追上去。
在气头上的萧执会有使不完的精力,没完没了的折腾人,她才不会傻乎乎地贴上去。
裴音独自走在石桥上,反复回想着萧羡那番话以及他临走时看她的眼神。
究竟是她会错意,还是他故意为之。
原以为萧羡这种久病不出的男子应当比萧执好拿捏,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
萧执又生性多疑,一定会派人查她今日行踪。
萧家的男人,没一个是好掌控的。
“站住!”
一声呵斥从身后传来。
裴音转过身,就见一名粉衣女子怒气冲冲地上前,扬起手就要朝她脸上落下。
裴音快一步攥住女子的手腕。
“狗奴才,放手!你、你竟敢冒犯本宫!”
本宫?
裴音上下打量她一番,这才想起,她是今日刚被册封的赵婉仪,父亲在朝中不过六品通判。
“原来是婉仪娘娘。”裴音扬唇假笑,“奴婢与婉仪娘娘无冤无仇,何故要挨娘娘这一巴掌。”
“你还有脸问!刚才你在未央宫如何勾引陛下,本宫看得一清二楚。一个低贱的狗奴才,也敢妄想变凤凰,本宫今天不给你一点教训,你就不知道谁才是主子!”
裴音听后冷笑:“娘娘这妃位还没坐热,就迫不及待地端架子了?奴婢跟在陛下身边伺候,您打奴婢的脸,就是在打陛下的脸。”
“这一巴掌要是落了下来,娘娘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赵婉仪气得破口大骂:“太后娘娘说的果真不假!你这狗奴才轻佻放荡,恃宠生娇,惯会勾引男人。本宫今日就把你送去青楼,好好享受享受万人枕的滋味。想必你娘也是个浪蹄子,才会生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贱骨头……”
“不准说我娘!”
裴音眼神一狠,用力捏住赵婉仪的骨头。赵婉仪想抽回手,奈何被抓得死死的,她疼得直抽抽,嘴上依旧骂的难听。
“怎么,被本宫说中了?本宫偏要说,老贱人生出小贱人,母女俩全都是被男人玩弄的东西!”
看到裴音因愤怒渐渐红了眼,赵婉仪的心里痛快极了。
“生气了?”她笑了笑,愈发嚣张,“敢做还怕被人说?不过是个奴才,本宫父亲乃六品通判,本宫今日就是杀了你,陛下也舍不得动本宫分毫。”
裴音的脖颈怒得发红。
辱骂她尚且能忍,辱骂她的娘亲便是忍无可忍!
僵持不下,桥下并肩走来的一男一女,裴音的心底生出一石三鸟之计。
赵婉仪冲动蠢笨,被人当做棋子还浑然不知,在这后宫迟早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倒不如发挥最后一点价值,为自己利用。
裴音倏然一笑,嚣张又狂妄。
“你笑什么!”赵婉仪咒骂,心想这女人莫不是个疯子。
“方才未央宫里的十名秀女中,就属婉仪娘娘的姿色最平庸,想必也是因为这个,才会连奴婢的醋都吃。”
“奴婢不妨再告诉娘娘一个秘密。”
她贴近赵婉仪,一字一顿地道:“我、爬、上、了、龙、床。”
赵婉仪当即瞠目,而后彻底抓狂。
“你、你这个贱人,本宫今日非杀了你不可!”
裴音朝远处看了一眼,掐准时机,抓住赵婉仪的手,对准自己的胸口用力一推。
“砰——”地一声。
裴音直直坠入了池塘里。
“快来人呐!有人落水了!”附近的宫人失声尖叫。
赵婉仪当场吓傻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看了看池中扑腾的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不是我推的,不是我推的……我、我不是故意的……”
迎面走来的萧羡和叶青柠正好看见这一幕。
青年温和的面容似被霜雪凝住一般僵了半息,苍白面容更白了几分,眼底划过一抹震色。
他疾步冲向池塘,作势就要往下跳。
长风迅速拉住了他。
“王爷不可!您当保重身子,何况您跳下去救人,只会坏了裴姑娘的名声,陛下也会对您起疑……”
萧羡已然方寸大乱,哪里还听得进劝说,他用力甩开长风的手,一头猛扎进池塘。
……
御书房里。
萧执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奏折。
都过去这么久了,常福这个饭桶打探个消息现在还不回来,还有裴音,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一个贴身宫女,一个贴身太监,全都不在身边伺候。
他这皇帝做的,还真是窝囊。
萧执心烦地将奏折摔在桌上,捏着发酸的鼻尖。
手掌上的伤口已经用纱布包扎好,萧执不禁又想到了宁王在未央宫说的那番话。
一切最好只是巧合。
“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御书房。
萧执蹙眉,抬眸扫他一眼:“说。”
“袅袅……袅袅姑娘落水了……”
“什么!”
……
萧羡抱着裴音上岸,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水珠顺着衣角滴落,在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姑娘,冒犯了。”
他将裴音轻轻放在地上,双手交叠,用力按压她的胸口处。
一遍又一遍。
终于,少女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随后吐出一口水。
裴音缓缓睁开双眼,看着青年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她作势就要下跪:“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多礼。”萧羡伸手阻止,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了片刻后迅速移开。
“本王与淑妃娘娘路过此地,见你落水,这才多有冒犯,望姑娘见谅。”
站在一旁的叶青柠了然,笑道:“阿羡哥哥放心,女子清白大过天,柠儿明白的。”
她看向围观的宫人,冷声下令:
“今日之事,谁敢胡说坏了宁王和袅袅姑娘的名声,本宫定要他好看!”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是。”
萧羡从长风那儿取来干净的披风递给裴音。
他的身子摇晃,脚步虚浮,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王爷!”
长风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然后从随身携带的瓷瓶中取出一粒药丸,送到萧羡嘴边。
服下药后,萧羡的呼吸渐渐平稳。
叶青柠看着浑身湿透的二人,不禁担忧道:“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若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奴婢贱命一条,岂敢劳烦太医。”裴音踉跄地从地上站起身,“多谢淑妃娘娘替奴婢解围,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萧羡望着她,眼底隐隐透着心疼:“人命没有贵贱之分,姑娘应当爱惜身子,你不在意的东西,旁人或许视若珍宝。”
裴音抬头看他,仅是匆匆一瞥,什么也没再说,低头朝二人行了一礼。
临走时,她看向石桥上方,那处已经空荡荡,没了赵婉仪的身影。
还真是笨,在皇宫里,她又能逃哪儿去呢。
湿透了的衣裳穿在身上,再刮一阵秋风,简直就是钻心刺骨的冷。
裴音独行在长巷中,抱胸摩挲着双臂,试图温暖自己,牙齿却是冻得直打哆嗦。
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横在面前。
抬头看清来人后,裴音眼中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她的声音颤抖,满含无助与委屈。
“陛下,你终于来了,袅袅好害怕……”
话未说完,人便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