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柔的注意力半分都没有落在赛马场的场地里,她低垂着头,看见自己绣鞋上还沾了泥,稍稍拿裙子遮掩了下,脑袋不经意侧着往后迅速瞥了一眼。
她坐的位置恰好在斜下方,如若殷明聿有心往她的方向瞥一眼,立马就能看见她。
只不过刚刚那短暂又迅速地一瞥,似乎也没瞧见陛下看没看她。
宁昭柔有些不安定,盯着桌面上的茶盏发神。
上方,殷明聿轻笑出声,他的情绪向来叫人琢磨不透,眼下心情一好,丽妃就在他身边话多了起来:
“陛下是瞧着什么有意思的了?也和臣妾们说说呀。”
殷明聿笑意不敛,视线看向赛马场上,微微摇头,只说:“朕觉得有意思,你们可未必这么觉得。”
能不有意思吗,不过几日没搭理她,这都是第几回往他身上瞅了,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看来也是自己想明白了。
他都这么说了,丽妃也收住了声,可淑妃却还在好奇着,偏要往底下瞧,想瞧瞧陛下究竟是看见了什么,寻了一圈没寻到,接了他的这番话:“陛下觉得有意思的东西,也叫臣妾们开开眼才是啊。”
赛马能有什么好看的啊,马蹄子溅起到处都是尘土,跑来跑去的,再者,她的皇儿也没在那场上,她更是没兴致继续看了,但她也不能直截了当这么说,好不容易瞧见陛下兴致好,她上赶着追问,没料到这番话是犯了陛下的忌讳。
只见殷明聿收起了温和的笑意,视线不偏不倚,声音也冷淡随意:“朕觉得有意思的东西,你都想瞧瞧?”
淑妃本来就蠢,不懂得三思而后行,但此刻也知道犯了事,赶忙白着脸跪下了,连声说不敢,说着恕罪。
殷明聿伸手执起茶盏,等一盏茶饮过,他才不紧不慢地叫跪在地上的淑妃起来。
宫人上前来给帝王换茶,也就是这时候,方才还瞧着有些明亮的天光稍稍变阴了些。
淑妃坐回自己的席位上也不敢再随便说话了,一直没吭声的良妃心里叫了一声好,冷冷瞥过她一眼。
宁昭柔也看见天色阴沉了下来,她仰头看见远处有黑云压过来,应当是又要下雨了。
这时候,宫人们来给世家小姐们上点心,对方似乎没注意,伸手的时候打翻了她桌面上的茶盏,茶水倾倒,淌下了桌沿,洒在宁昭柔的衣裙上面。
“姑娘——”霜梧急忙拿着干净的手帕给她擦拭,那宫女也慌不迭地跪下认错。
宁昭柔拧了拧眉,看着裙子上浓茶倒出来的脏污,心里觉得糟透了,但又不想在此刻引人注意,只对那宫女说了声无事。
“我没关系,你下去吧。”
那宫女似乎也焦急过意不去,轻声说:“奴婢带姑娘去换一套衣裳吧,后边有专门用来给各位姑娘休憩的小帐。”
宁昭柔也不能穿着一身脏衣服示于人前,想了想,点点头跟了过去。
霜梧跟在她身边,和她一起走进了小帐。
这的确是世家贵女们用来休憩的小帐,但似乎是临时搭起来的,离赛马的场地有些远,里面没有准备好的干净衣裳,宁昭柔还得叫人去自己拿。
她低低头,看着自己裙子上的脏污,又看看绣鞋上沾染的泥土,泄了气,轻声和身后的霜梧说:“你快去快回,帮我随便拿一件就好。”
霜梧看看她,又看看带她们过来的小宫女。
“姑娘放心,奴婢就在帐外守着。”小宫女似乎慢半拍才回了一声。
霜梧点点头,走了。
她刚走没多久,帐中的宁昭柔就听见雨滴打在帐子上的响声,不一会儿就变得密集了起来。
下起来了?
宁昭柔蜷在座椅上,心说难怪她觉得有点冷。
这帐子四处都空荡荡的,没什么可以给她披一下的东西,她起身,绕过屏风往外走。
一阵风吹起幄帐的帘子,将雨一起灌了进来,更多的雨珠尽数洒在宁昭柔身上。
她匆忙躲开,靠在帐边,出声问外面的宫女还在不在。
照理说下这么大的雨,那小宫女定然会进来躲着雨才是,可她既没有看见人也没有听见声儿。
等她问过这一句过后,外面也只有越来越厉害的风雨。
宁昭柔撑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果然没看见人,
这时候她觉得不大对劲了。
但此刻却又被困在了这帐中脱不了身,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霜梧什么时候才能把衣裳给她送来。
正想着,她听见了咔嚓声,似乎是木头断裂发出的脆响,声音从耳边荡过,她惶然般抬起头,看见头顶的木头已经断了一截,外面大风吹过来,整个帐子摇摇欲坠,似乎马上就要被掀翻。
宁昭柔吓得手抖,看看这四周,又看看空荡荡的帐中——一个人也没有。
她知道她不能再待在帐子里,保不准这帐子什么时候就塌了,可她也不敢跑出去,外面下着大雨,若是雨水将她的衣裳浸地全湿透了,再被人不当心看见,她的清白就全毁了。
风雨飘到她身上,打得她瑟缩,她勉强站稳,捏着手里的帘子不撒手。
这帘子上的布是又厚又重,浸了水更是叫人几乎抓不住。
木头断裂的声音更大了,随着一声剧烈的脆响,帐子还是不出所料地塌了。
宁昭柔手里紧紧拽着那帘子,整个人都被骤然倒塌的帐子压在地上,身形掩在帘子下,虽说遮住了头顶的雨,可身下尽是泥水,实在狼狈。
好在她方才已经走出了帐中,没被木头架子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