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念及这是小姑娘的一片真情,苏渝并未点破,只是欣然接受。
自苏渝来到这个世界,从未真正庆祝过一个像样的生辰。
他向来孤单一人,对这些节日并不太在意。
更何况,在十二岁之前,他的生活颇为清苦,哪有心思顾及这些。
往往是捡到一只老母鸡下的蛋,简单果腹,生辰便算过了。
因此,这次的生辰,对他来说,确是热闹非凡,意义非凡。
他似乎,愈发喜爱这个儋州小城了。
晚间用过晚餐后,苏渝照例前往后街散步。
身后,如往常一般,跟着两个小跟班——笵咸与若若。
这对兄妹平日里被拘于府中,饭后能随先生外出散步消食,是他们一天中最期盼的时光。
每到晚餐时刻,两人总是比午餐吃得更快,因为散步有规定时辰,不可太晚归府。
行至街角杂货铺时,苏渝突然停下脚步。
只见瞎子伍竹抱着两坛酒站在门口,径直递了过来,语气冷淡,不带一丝情感。
“新酿的酒。”
“给你。”
见苏渝愣在原地,没有接酒,伍竹微微侧头,又补了一句。
“生辰快乐。”
苏渝一脸愕然,对于谁送他生辰礼已不再惊讶。
但竟是瞎子伍竹送他??
还向他道贺生辰??
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满心困惑!
苏渝满脸疑惑地接过酒,道。
“多谢。”
“不过,你如何得知?”
伍竹迟疑片刻,指了指笵咸和若若。
“他们说的。”
此刻,两个孩子也是一脸迷茫,挠头不解。
思索片刻后,苏渝恍然大悟。
前几日带这两个小家伙逛集市时,笵咸和若若就曾低声密谋。
虽然那密谋声并不小,也不知是否有人故意为之。
尤其是笵咸,曾念叨过要给先生送生辰礼物。
先生高兴了,他便能少做些功课,心中自是欢喜。
苏渝点了点头,嗯,一切就都明白了。
伍竹此举,自然是因为笵咸想做的事,伍竹都会全力支持。
这当中当然包含,但也不限于,用酒去讨好他的老师。
苏渝从那位盲人处接过酒后,便携同两个小家伙返回府邸。
途中,若若忽然轻轻扯了扯苏渝的衣边,
她的声音依旧稚嫩如童。
不过,经过这些日子与苏渝和笵咸的交谈,
她现在已能连贯说话,而非一字一顿。
“老师,我觉得那位盲人叔叔,挺古怪的。”
苏渝闻言转身,再次望向杂货铺,只见门口的盲人已消失无踪。
不知他是回了店内,还是立于某处屋顶之上。
对于若若的疑惑,苏渝心有戚戚焉。
行动如此灵活的盲人,世间罕见,难怪令人费解。
笵咸闻言,也笑了,为盲人叔叔辩解道:
“若若,盲人叔叔已经失明多年了。”
“他已习以为常,所以行动才如常人无异。”
苏渝点头赞同,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总不能告诉他们,其实他并非真盲。
他眼上的黑布,亦非寻常布料。
他眼中的世界,清晰无比,远超常人。
然而,此事显然不便透露,唯有苏渝心知肚明。
但若若却摇了摇头,她所指的并非此事。
“老师,哥哥,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
“好像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能碰到盲人叔叔?”
自来到儋州以来,除了笵府的人,
若若见得最多的,便是这位杂货铺的盲人叔叔。
而这并非因为她频繁光顾杂货铺。
每次苏渝带她与哥哥外出,
不论是去巷尾砍竹做小刀,还是河边放灯,
亦或是街头买豆腐,
附近总能看到盲人叔叔的身影!
苏渝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原来,若若的注意点在这里。
的确,盲人行动是否敏捷,出手是否精准,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并无太大意义。
但一个既不熟悉也不亲近的人,
却如影随形,时刻出现在身边,
这便值得深思了。
比如,那位盲人叔叔,表面上是个杂货铺老板,
实则是否为人贩子?
又或者,他其实是山中的绑匪,
正筹备一桩大案,然后洗手不干?
而笵府的少爷和**,正是他锁定的目标?
孩子的观察力最为敏锐,想象力也最为丰富,
尤其是若若这样,听过无数故事的孩子。
但事实上,苏渝的想法还是太过保守。
若若的小脑袋里,已经上演起悬疑大戏了。
笵咸听若若这么说,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眼神无比真挚,一脸诚恳地看着若若:
“没有啊。”
“我只在杂货铺见过盲人叔叔。”
“若若,你恐怕是看错了。”
笵咸回应之后,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早已习以为常,在各处都能瞥见瞎子叔的身影。
却忽略了,自家的妹妹和先生或许也已察觉。
他们定会感到诧异吧。
诚然,瞎子叔总是身着一袭黑衣,言语间惜墨如金。
且时常行踪不定,时而消失,时而现身。
这……确实容易引人遐想。
笵咸一时愁容满面。
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谎言进行到底了。
只能期盼,先生尚未察觉吧。
毕竟,有时大人的观察力,或许真不及孩童。
孩童身形矮小,不易引人注意,故而无人防备。
偏偏他们的眼神又爱四处探寻。
大人未曾留意之处,往往被孩童捕捉。
更何况若若生来便观察力敏锐。
于是,笵咸试探性地问道:
“先生,我说得可对?”
“那位瞎子老板通常都在杂货铺里吧?”
“定是若若看错了。”
苏渝并未拆穿,只是微微一笑。
“也许吧。”
“我倒未曾留意。”
笵咸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随即催促妹妹继续前行。
“哎呀,若若,别想这些了,咱们快回府吧。”
“先生抱着两坛酒,手臂定已酸痛。”
若若点了点头。
“嗯。”
接着又说:
“那哥哥,你帮先生抱着吧。”
笵咸……
但他终究是想得太过简单,若若已不似初来时那般容易哄骗。
她一边行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不对,我确实看见瞎子叔叔好多次了。”
“为何先生和哥哥都看不见呢?”
“下次再看见,我一定要拉着你们看。”
于是,后来若若外出逛街时,总是左右顾盼。
时不时猛然回头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