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闹闹的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一致往容与这边看,都停住了呼吸。
司光启看到容与站在台阶上,瞳孔骤缩,这,这,人死还能复生?
皇上对人反复无常,你今天是罪臣,明日可能又官复原职。
容与是皇上的亲孙子,哪日皇上忽然想要亲情,又恢复容与的身份呢?
他盯着容与苍白却冷冽的眼睛,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朝堂上,容与曾亲手处决过背叛的官员。
容与心身体虚弱,指节紧捏袖口,转移自己身体上的痛苦。
“流放的路上,各位长辈把被抄家的气全撒到我们头上,这会都以为我死了,便欺辱到我家人头上来。今日我把话放在这儿,我容与不会死在你们前头,我容家日后也不欢迎你们。你们如何欺辱我家人的,便如何跟他们道歉,否则,日后我要是回京,你们全都会变成我的刀下鬼。”
金昌绪以前就惧怕容与这个魏王府的世子,如今听容与这么说,这才醒悟过来,容与即便是庶民,也是皇孙,日后的前途谁又能预测得了呢?
他立即就拉着陈氏给魏王妃以及余氏、容烁、容婳下跪道歉。
“对不住,真的对不住,我们被仇恨蒙蔽双眼,请夫人原谅我们,我们下次看见你们,就绕道走,绝不污了你们的眼睛。”
金昌绪道歉完,就带着陈氏以及金家的人出院子。
陈氏屁股痛,后背也痛,走路一瘸一拐,像极了鸭子走路。
看得好些人低头偷偷憋笑。
司光启没有道歉,而是说:“大伯是看在太妃的面子上,才如此热心地帮你料理后事,你们不领情便算了。我们走。”
严氏也冷哼一声。
容与却强硬地道:“是热心还是居心叵测,大伯心里清楚。方才你们辱骂母亲与姨娘,以及三妹,我在屋子里听得一清二楚。若你们今日不道歉,这门你们出不去!”
容与武功高强,现今是中了毒,所以才不能动武。
若容与真的解毒了,那打他们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司光启强忍着羞愤:“余氏一个低贱的侍妾,配得上我们的道歉?且我们与你母亲是同辈,是容婳的长辈,你当真要把关系弄得如此僵硬?”
容与不容置喙地看着司光启。
司光启被容与的目光震慑,咬了咬牙:“是我们对不住你们,弟妹,余姨娘,小婳,我们司家跟你们说声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严氏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跟在后面说道:“弟妹。对不住。是我为老不尊,对不住。”
容与指了指院子里的狼藉:“东西原样放回去。”
司光启跟严氏深呼吸,今日算是他们栽倒。
这时,十五岁的司明菲站出来,抱怨道:“表哥,父亲母亲虽然过分了些,可他们也没有不干活,他们也在帮你筹备丧事啊。”
容与并未作答,只是冷冷看着司光启。
容婳指着外面说道:“大哥才不会死,我们也不要你们帮我们办什么丧事,你们收拾好东西就滚,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严氏不悦道:“你怎么说话的,再怎么说,明菲也是你表姐,有你这么跟表姐说话的吗?”
魏王妃已经从悲痛中走出来,呵斥道:“我出于礼数,喊你一声表嫂。今日你们趁机打劫,我们两家的亲戚之情已经一刀两断,她们也不再是表姐妹。”
严氏冷哼了一声。
司光启带着司家人把东西收拾好,留下一句“倒要看看魏王府是不是真的能东山再起”的话便走了。
院子里终于再次安静下来,容与踉跄了一下,他的身体已经严重透支,方才的对峙不过是强撑。
云染忙道:“我扶你回床上躺下。”
魏王妃立即道:“快去请村里的村医过来看看。”
余氏转身就要去,容与轻声道:“不用去了。”
“这怎么行呢?”魏王妃眼眶发红,“你可知道,方才母亲以为你真的去的时候,真是如万箭穿心。”
容与说道:“云染也会点医术,日后就让她帮儿子调理身体。”
魏王妃惊讶:“阿染会治病?”
云染挠了挠头:“会点皮毛,不过医术应该比村医厉害一些。”
魏王妃问:“方才与儿醒来,是你所医治?”
云染尴尬一笑,因为她察觉到了容与探究的目光:“方才我哭得太伤心,一直摇晃他的身体,他突然呛咳,便醒了过来。”
容烁道:“也就是说,大哥并没有死?而是陷入了假死的状态?因为大嫂使劲晃,把大哥晃醒了?”
容与想到方才嘴巴里苦涩的味道,又扫了眼桌上空置的药碗,意味不明地道:“看来阿染确实是我的福星。”
云染微微一笑:“只要夫君能醒来,不管我当什么星都行。”
容与看到她微笑,也还了个微笑给她。
这副画面便有些诡异起来。
余氏破涕为笑:“我去把牛车上的东西卸下来,给你们煮晚饭去。”
容烁道:“我去还牛车给张叔。”
云婳拉着魏王妃也往外面去:“我跟母亲去帮姨娘煮饭。”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了,云染就坐下来,容与直白说道:“你比我想象中的有心计。”
云染也直白地回复:“难不成我还要花上半年或者一年的时间陪你在这里慢慢疗伤?悟出人生大道理?用三天的时间让你明白活着的意义,岂不是更好?”
容与道:“你很理智,甚至无情。”
云染道:“那就废话少说,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脉,治好病了后,你别窝在家里吃白食。”
“你说的话也很难听。”
“忠言逆耳。”
“也许我有些明白,为何陈王世子会不愿跟你议亲。”
“那是他没有福气,我也不稀罕嫁给他。”
容与嘴角勾起淡淡的笑,伸出手。
云染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帮他把脉。
过了会儿,云染收回手:“皇上给你赐的是百日醉。百日醉有三种解法,一是问皇上要解药,二是以毒攻毒,三是用多种珍稀草药熬制汤药服用。这三种方法对于我们当前的境况,都是不可能完成的。”
容与没想到云染竟然能精准地知道百日醉的解毒方法。
“那要如何解?”
“还有一种最常见的解毒方法,就是要喝药两个月,再配合我的针灸。”
“什么法子?”
“用绿豆提前一晚浸泡,次日将甘草,金银花,防风一同放入砂锅中小火熬制汤汁浓稠,分三次温服,可将你体内的百日醉逐步排出。”
容与道:“若你真能将我治好,我自会给你一封和离书,放你回京报仇。”
云染说道:“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她从容与的屋子出来,到村民家里买了这几样东西,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村长跟村医。
村长背着手问她:“容家媳妇,你男人身体怎么样了?”
云染不直接回答,说道:“村长您还是亲自跟我去看看吧。”
几人进容与的屋子时,容与正在闭目养神,村长看到他脸色虽然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却叫人看出嗜血的冷漠来。
“我一从地里回来,听到你的事情,就带着村医来看看你。”
“村长有心了。”
村医给容与把了脉,说道:“世子体内确实含有剧毒,即便今日活过来了,最多不过两个月,他体内的毒也会发作身亡。这毒我解不了,只有下药之人能解。”
村长点了点头:“你好好休息,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到我那里说去,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照顾好你们。至于解毒的事情,我也会替你打听附近有名的大夫,看看有没有人能治。”
云染亲自送他们出了院子,这才返回容与的屋子里。
云染道:“所以你活下来后,终于决定要回京报仇?找出那个暗中害你的人?”
“你以为皇上没有怀疑过魏王府是被冤枉的?”容与道,“皇上生性多疑,父亲与几位王叔封王多年,皇上一直没有立太子,便是不想被儿子谋权篡位。只要皇上怀疑一个人,即便他是无辜的,那他就是有罪的,因为你让皇上怀疑了,让皇上寝食难安了,这就是你的罪。”
云染想起来了,皇帝也是从废太子手上夺的权,后又逼先皇退位,自己坐上了皇位。
是以,皇帝这样的人,最怕的是后辈步自己的后尘,手足残杀,父子兵戎相见。
“难道你就甘愿在这个地方寂寂无名?草草过完一生?”
容与看向她,见她眼里闪着对生活炽热的光,叫他这个已经看淡生死的人也感染了,变得有了一丝朝气。
“我不甘心又如何?父王被幽禁,我若有什么异动,皇上一定会拿父王开刀。”
云染道:“你窝囊死吧你,难道你就不会换一种方法,比如说,重新让皇上信任你,恢复魏王府的一切?”
“恢复一切?”
“前两日,我听到容载准备去邕州处理土司的事情。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能力肯定不如你我。柳林村离邕州不过半日路程,到时候他来了,我让他兴高采烈地来,灰溜溜地回去,让皇上臭骂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