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细碎的说话声很嘈杂。
“这是干甚么啊！大晌午的让不让吃饭啦。”
“谁知道呢？不得是上头又要收粮食吧？”
“指不定是春耕种子下来喽，听人说上头有新种呢。”
李光永举着大喇叭火力全开，“安静，大家都静静！今天把大家伙儿都喊来，是因为有人给咱们的大黑牛投毒！”
一下子，声音全部消失了，所有人都惊愕的看着村长。
投毒？给谁？大黑牛？！
自古以来，耕牛都是宝贵财产，在唐朝杀牛吃肉是要偿命的，就连太宗皇帝也不舍得常吃牛肉。
牛，是农民的命。
又是春耕在即，一群人望着村长的眼眸里似有火焰在燃烧，村民们都出奇愤怒了。
李光永扯着嗓子继续吼，“当然，大黑牛已经被明夷同志救回来了。”
在李光永的强烈要求下，明夷牵着牛站到了所有人前头。
嗖嗖嗖，所有视线全部落在了明夷身上，炽热的视线好似要将人融化一样。
明夷早上刚救了难产的吴桂花儿媳妇，经过一个上午的发酵，村里连最耳背的七舅姥爷都知道了。
农村也没啥娱乐，大婶子小媳妇儿一块儿干活儿，总要说些小话，那样做工都有劲些。
经由大伙的一宣传，那明夷简直成了观音娘娘座下童子一样的人物。
“你们是不知道，吴桂花儿媳那娃儿胎位不正，娃娃头朝上，生不出来哩，明婆婆按了也不管用，明小先生就拿了一把干艾草，往兰花脚上一熏，唉呀妈呀。”
许翠莲叉着腰，手舞足蹈，“你们猜咋滴？那娃儿自己动了！”
许翠莲嘴巴一秃噜皮，什么五彩霞光都出来了，把明夷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陶老太也附和道:“小先生是个能耐人，我家铁蛋，也是她看好的。”
这下子所有人都觉得明夷得了熊姑婆的真传，不少人心里把这点牢牢记住了。
熊姑婆到底是太冷着人，明夷嘛，从辈分上看是小辈，以后出事了找明夷，他们也好开这个口。
这会儿所有人听到明夷又治好了老牛，全部用力鼓掌，巴掌心拍的通红。
“这娃儿厉害了。”
“什么娃儿！乱喊，这是明小先生。”
“对对，小先生，还好大黑牛救回来了，不然春耕怕是难喽。”
南方不似北方土地一望无垠又开阔，山卡拉子里头，田地东一块西一块，大部分靠人力和老牛。
传说中的拖拉机，没开两里地就陷在山卡拉里头了。
这真的是挽救集体财产于水火，一点不夸张。
人群里，明夷爹妈和哥哥嫂嫂也与有荣焉挺胸抬头，嘿嘿，这可是他们家的姑娘。
太厉害辣！
李光永继续吼，“静一静！现在要查的是到底是谁给大黑喂了夹竹桃。干了的自己站出来，从轻处理，等查出来，我直接报公安。”
众人面面相觑，谁没事儿去喂牛吃那玩意儿啊！
知青点的十几人也一脸茫然。
周秋萍痴痴看着明夷，漂亮的人真是怎么都漂亮，穿着朴素的衣裳，牵着大黑牛，竟然有种仙风道骨的世外出尘之感。
不行，手痒了，好想画画！
看一眼，再看一眼，最后看亿眼！回去就给画下来。
林芳眼睛也很亮，“明夷同志真厉害，我们屯子有一头大花牛，下崽儿的时候没了，要是明夷同志当时在就好了。”
想起那头牛，林芳人都黯淡下来。那是小小的她第一次见识到生命的残酷。
她伤神间，忽然感觉手中一暖，是周秋萍。
“咱们可以去向明夷同志请教怎么治疗大黑牛，等你回去，就可以救它们了。”
周秋萍眼睛很亮，林芳回握住她的手，“好。”
还有几名佝偻着身体的老人，那群人站在最角落里，周围一个村人都没有，很明显不想和他们接触。
陈伟群视线牢牢凝固在那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看到他裸露的脚趾头时眼中满是痛色，他握着拳，用了十二分力气，指骨节一片青白。
老人不着痕迹对陈伟群摇摇头，陈伟群只能偏转视线，看到明夷，眼中深色氤氲。
如果是为了爷爷，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忽然往左边退了半步，不着痕迹和乐蓉媛拉开了一些距离。
痛苦和呼吸一样频繁，但是没办法，眼下这么做或许是最好的。
乐蓉媛没有察觉到陈伟群的动作，她直勾勾看着明夷，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么耀眼。
可惜，一切都不同了。
聂小斌则是不屑撇撇嘴，“死丫头片子，就知道出风头，一个女人这么厉害，看以后哪个婆家敢要她。”
林芳嗤笑一声，“人家天仙一样的姑娘，要你个癞疙宝来操心。”
周秋萍十分赞同，“就是就是。”
聂小斌不爽了，“有你什么事儿啊！”
周秋萍也不和他吵，全当他在放屁。其他知青也是两三人一块儿说着小话，都在讨论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给牛投毒。
唯独汪雪花，脸色有几分白，她咬着唇，双手纠结拧成一团。
李光永见没人站出来，脸色一沉，“好好好，不见黄河心不死是吧。”
他拍了拍大黑牛，大黑牛又扭头看明夷，明夷就牵着大黑牛下去了，一群人还迷糊着呢，就看大黑牛一个个人闻过去，跟狗一样。
等闻到知青点的那群人时，大黑牛速度慢了很多。
轮到汪雪花时，更是牛角顶了上去，没使劲儿，就是这样，也把汪雪花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了。
“我，我没有啊！我没有要毒死它。”汪雪花说话都不利索了，脸色苍白，眼泪直往外淌，“我也不知道那是夹竹桃啊！我就是看它好看，那，那牛过来了，我就喂给它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那是夹竹桃。”
汪雪花一个劲儿为自己辩解。
王虎子放牛的时候肚子疼跑树后头方便去了，汪雪花刚好路过，夹竹桃是她看着漂亮摘的，气味她不咋喜欢，就顺手喂给了牛。
纯属巧合，她没坏心思是真的，纯手贱。
李光永脸色黑沉，“你是无心的，牛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这是你一句无心就能混过去的吗？所有知青，从今天开始，必须学习认识咱们地里的庄稼和常见的野菜野草，老胡，你给组织组织。”
胡大夫:“好，我来弄。”
卫生站还是比较清闲的，胡大夫的大孙也跟在卫生站做事，教知青们点东西的时间是有的。
这还好是为了牛，这要是汪雪花脑瓜子懵了自己把花吞了，这会儿估计都躺板板了。
李光永也没放过汪雪花，“汪雪花同志，这个事情很严肃，但你不是成心的，我就先不报公安了。”
汪雪花心头一松瘫软坐在地，不报公安就好，不报公安怎么都行。
李光永继续说，“扣你一个月的工分，而且你必须再写一份检讨书，明天上工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做个检讨，深刻严肃检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