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惜跟着她娘的时候,也就想着家里的柴米油盐,想着怎么才能多绣一方帕子。
进了这陆家的灶房,天天儿地听灶房那些嫂子们闲话,不免想得有些多。
不过是见大姑娘过来一趟杏林院,她竟然想了那么些有的没的。
不行不行,她得学认字,读书使人明理,她不能在心里编排别人,更何况还是这样清俊的夫子。
被周夫子瞅了一眼,严惜回了神,她抬头往前看,发现小四爷写的大字,散乱了一桌子。
他写的这些大字应该不会带走吧?之前严惜只顾着在心里偷偷背书倒是没有留意过。
她跟着偷学心里已是很慌张,周夫子用完了饭,她提着食盒就走了,故而没有注意这些。
那些大字她能拿走吗,到时候她也可以照着那些大字练写字。比照着用树枝练,虽然她认不得那些字,会写了之后总有机会认识的。
她心中暗自盘算着,不一会儿,周夫子便让小四爷跟小五爷散学了。小四爷写的大字果然就那么散在那里没有人动。
严惜抿了抿嘴唇,看了用饭的周夫子一眼,她纠结了许久,才悄悄走过去将小四爷写的大字收拾了起来。
瞄了一眼旁边小五爷写的,鬼画符一样,严惜微蹙着眉头也给收了起来。
她将那两人的桌子收拾好,带着这些纸张走了过来,轻声问:“周先生,这些纸张怎么处置?”
周夫子看了一眼,说:“晚会儿会有人过来收拾,收拾了送去敬字亭焚烧。”
拿去烧呀?可惜了。
严惜手指用力地捏着手里收集起来的纸张,紧张得小脸儿泛红,她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我能拿两张回去吗?”
周夫子一愣,停下用饭,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严肃地望着严惜说:“文字的一撇一捺皆有灵性,你拿去做什么?”
文字是高尚的,她一个低贱的小丫头不能随意拿走?严惜涨得满脸通红,声如蚊蝇。
被周夫子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不由得结巴了起来,“拿,拿回去,照,照着写字。”
一个天天过来送饭的灶房里的小丫头,说要写字,周夫子来了兴致,他望着面前这个看着不到十岁一脸局促的小丫头,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连带着声音听起来都温柔了,“为何想学写字?”
他表情没有那么严肃,严惜心中便也少了些拘谨,她小声说:“《千字文》,我会背了,还不会写。”
周夫子笑了,他说:“这些个字你认识吗?”
严惜老实回答:“不认识。学会写了,总有机会认识的。”
周夫子上下打量这个小丫头,“为何想要识字?”
“读书识字能让人明理。”
小丫头一双灿如星辰的眸子,泛着对知识的渴求。周夫子心中一动,“你将《千字文》背来我听听。”
严惜都是在门口偷听着学的,没有顺序,两句一组,脆生生地站在周夫子跟前背了下来。
到底是年长了几岁,比五岁的小四爷背得还要好,就是没有个章程,记得乱糟糟的。
难得这小丫头如此上进,且不大的小丫头日日提着个大食盒过来给他送饭。
不知为何,他就生了恻隐之心。
散学之后他晚半个时辰再回去也无碍,况且就这半个时辰,便能满足一个小丫头的求学渴望,何乐而不为?
转瞬间,周夫子便决定每日留下来教严惜半个时辰,他想左不过也就这么几年。
“既然你如此好学,以后便留在这里学半个时辰吧。”周夫子声音淡淡。
严惜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傻乎乎滴啊?了一声。
周夫子露出个浅淡笑意,“难为你每日提着这么重的食盒过来给我送饭。以后两位小爷散学后,我便教你半个时辰,这样不影响你做工吧?”
“不,不影响,不影响。”严惜猛然摇头。
她给周夫子送饭的这个时候,灶房里的人也都闲了下来,没有特殊情况,灶房申时才开始忙。
严惜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感激周夫子。
突然之间,她将手里的纸张放在了旁边的矮几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高声道:“多谢先生。”
这感谢挺有诚意,周夫子一怔之后,翘起嘴角笑了笑,“起来吧。”
严惜背的内容很混乱,周夫子帮她捋顺了之后,告诉她按着顺序背。同时也简单地给她讲了前面几句的意思,果然如她自己理解的那样。
这《千字文》简单易懂朗朗上口,很快她就会背了前面的。
周夫子将字句写到纸上,让她自己回去慢慢练习。
被赵娘子抢了袄子之后,严惜在灶房里越发安静,大家也都不去招惹她,在没人注意到她的时候,她悄悄地学会了上百个字。
同时,这这段时间里,她也偷偷学会了严管事的拿手好菜,窖烤鸡。
这窖烤鸡皮脆肉嫩,同时还能出一碗鲜香的鸡汤,陆家的老太太极爱吃。
她怕被旁人学去了,做的时候总是将人指使出去,倒是没有防备严惜这个老实的孩子。
看得多了,严惜将步骤都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就连严管事烤炙之前腌制用的料粉她也偷偷的记了下来。
腌料里面有一些中药的材料,兴许大家都没有想到。
严管事拿了那些材料让她帮着研磨成粉,严惜将药材的形状暗暗记下来,过去族学的时候问了周夫子,她没有想到周夫子竟然认识这些药材。
如此很好,以后出去她也能做个厨娘的营生。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之间,就到了来陆家的第一个岁节。
到了岁节,灶房的小仓库里堆积了许多的肉,鸡,鸭,鹅,羊。腊八之后灶房都没有怎么闲过,杀鸡宰羊准备过节的吃食,给闲赋在家的主子们做各种吃的。
大老爷爱吃锅子,大冷的天儿,严惜没少给他洗吃锅子的菜,冻得一双手生了冻疮,晚上藏在被窝里头,蚂蚁啃噬一样的痒。
腊八过后,族学那边放了年节的假,严惜不用过去族学送饭,忙碌之余抽空偷偷练她之前学的字。
除夕的前一日,李嫂子回家过节去了。严惜也可以回去,只不过她娘不在了,她也没个去处,就偷偷躲在她住的那个小房子里睡觉,想着晚上的时候再出来找些吃的。
不过就半天,她便被常娘子发现了,她抓着忍不住出来解手的严惜说:“你不回家,怎么不出来帮忙,准备各院里过节的吃食忙都要忙死了。”
严惜被拉出来忙了大半天,主人家吃团圆饭的时候,她才蹲在灶门口吃上饭。
庆幸的是,饭菜里有给主子装盘剩下的荤菜,一块酥脆冒油的鸡皮,应该是窖烤鸡,还有两块冷了的炙羊肉。
做鹅油卷剩下的小半碗油脂拉也给她留了下来。
虽然这些荤菜因放得时间长差不多都凉了,也掩不住香味。
这些都是往常严管事她们自己要吃的,过年也舍得给她留了些。
一块焦脆冒油的鹅皮送进嘴里,咬一口香味瞬间在嘴里散开,满口生香。
严惜吃得满足,感慨自己也算是过了个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