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绿在离家不远的一所大学念师范专业,等她毕业后会直接就近分配到钢厂下属的高中教书。
因此,每逢闲暇时间,李青绿便会和她的同学卢静一起到钢厂附中听课,学习这里老师讲课的经验和方式,好为自己以后当老师打基础。
今天早上因为一些事耽搁了,眼看着去附中的时间来不及了,李青绿便带着卢静走小路超近道。
走上偏僻小道,李青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许长歌。
这条小道,还是长歌发现并告诉她的。
那个时候,长歌还在附中念书,因为离得近,他几乎每天都会在放学后去看自己,久而久之,便发现了这条近道。
他会在接她回家的时候带她走这条小道,替她拿行李,小心地拉着她爬坡,就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花瓶。
如今这条小道她还在走,长歌却离开了。
“青绿,我听说长歌回农村了。”
来自女同学的呼唤,打破了她的回忆。
李青绿苦笑道:“是啊,连你也听说了。”
“那可不,你亲弟弟那一跪轰轰烈烈,不要说钢厂了,就说周边地界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事,我就算想不知道都难呐。”
卢静言语里带着对李长乐的一丝嘲讽。
李青绿无奈摇头。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现在谁都知道她家的这点破事了。
认亲当然是好事,但是李长乐这一跪,性质就变了。
他们是新时代的人,现在人人提倡新思想,破除封建思想,破除繁文缛节。
绝不做旧时代的人,逢人就跪,没了骨头。
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会下跪,
但李长乐跪了。
他这一跪,不就是变相说明老李家不愿意接纳这个农村来的亲儿子,所以他才只能通过下跪的方式把自个跪回家吗?
如今人人都在私下议论,说李主任嫌弃自己在农村的亲儿子,就算知道了他的身份都不愿意接他回家,还是亲儿子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当着众人面给亲爹亲妈下跪来让自己回家。
在他们的言语间,李长乐只是个无辜的可怜人,而他们一家三口连同许长歌则是实打实的罪人。
注意到李青绿的沉默,卢静识趣地调转话头,不再提李长乐,转而提起许长歌来。
“说起来长歌真是可惜了。”
“这些年我也都看过来了,长歌不仅品学兼优,对家人还好,尤其对你这个姐姐真是没话说,高中课业那么忙,他都能坚持每天来看你,而且成绩还一直维持在年级前几名,换位处之,我可做不到这样。”
“成绩好,对家人好,样貌还出众,这么好的男孩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出第二个,实话实说,我原本还想着以后近水楼台先得月做你弟妹的。”
卢静叹了口气,一脸的惋惜,“就是可惜了,这么优秀的男孩儿居然回了农村……”
李青绿知道卢静毕业以后肯定会留在城里,而这个年代农村人是很难获得城市户口的,所以她只是笑着说了句:
“没办法,这都是天意,你两这是注定有缘无分了,等以后有机会再找其他合适的吧。”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突然身后墙上掉下来一块石子。
她们回头看去,正好看到几个穿附中校服的学生翻墙下来。
李青绿眉头一皱,这帮学生她认识,是钢厂出了名的混子学生,为首的那个叫孙凯,整天不是带着人打架斗殴就是挑事生非。
最近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学会了打牌赌钱,赌输了还把主意打到厂里的钢材上了,被她爸逮住了好几回,教育了好几回。
不过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李青绿居然在这群人里看到了她的亲弟弟李长乐。
这个时间,他不在学校学习,反而跟这群无赖混混一起厮混?
“李长乐!”
眼看着这伙人就要朝她们相反方向离开,李青绿恨铁不成钢地叫住了自己弟弟。
“这个时间,你不在学校好好学习,来这干什么?赶紧给我回去上课!”
刚刚还勾肩搭背讨论着去哪玩的孙凯一伙人闻言回头,瞧见是保卫处李主任家的千金,顿时像耗子见了猫一样,脸色大变。
完了!
他们本来就是逃学出来的不占理,二来还拐带了李主任家的儿子。
这……
这要是被李主任知道了,他们今后能有好果子吃吗?
几个人害怕得要死,偏偏李长乐却不以为意。
他不屑地瞥了眼站在前方的李青绿,不耐烦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上不上学,用你管?”
“再说了,我们男人出去玩乐是天经地义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女的说话。”
李长乐说完,便扭头对着孙凯一伙人道:
“凯哥,不用理她,女人家家的,头发长见识短,就爱多管闲事,咱们走咱们的。”
见李长乐说得笃定,孙凯一伙人将信将疑地转身要走。
“站住!”
李青绿一声暴喝,顿时又吓得几人迈不开步子了。
没办法,李主任余威犹在。
他们现在若是不站住,恐怕就得在钢厂众人面前罚站了。
李长乐见众人不走,一挺腰板,扬声道:
“我是保卫处主任的亲儿子,她说话管用还是我说话管用?我都不怕,你们怕个毛线?”
“走,凯哥,你不是说要带我长见识嘛!”
闻言,孙凯一众瞬间又有底气了。
就是,李长乐可是儿子,不比姑娘说话顶事?
就算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他们怕啥!
反正,李主任总不能挑自己亲儿子的短处吧?
他们……他们顶多算从犯!
于是,一行人大摇大摆地从小道上离开了,丝毫没有理会身后的李青绿。
李青绿看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她真心为了李长乐好,但李长乐非但不领情,还嫌她多管闲事。
真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识好歹。
再去阻拦,那真是上杆子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事没办成还惹得一身腥。
李青绿叹口气,转头向卢静歉意地笑笑:
“静静,真是抱歉,让你看笑话了,我不管他了,咱们走吧。”
卢静表面讪笑摆手,心里却一阵唏嘘。
今天她是真长见识了,没想到青绿居然摊上这么个不成器的亲弟弟。
不爱学习,还对亲姐姐态度这么差,话里话外都是男人,儿子,一股子狂妄自大的劲儿。
和以前学习好,对姐姐好的许长歌比起来,那可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