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等穆望秋赶到,康宁才从隔壁房间里走出。
她行礼问安道,“见过徐公子,见过北襄王,奴婢是梁七姑娘的贴身婢女。”
“你家姑娘呢?”穆望秋问。
“我家姑娘还在宫中,她托我告知二位一些事情。”
经康宁叙述,穆望秋才知道梁见喜在进宫前已经做好了一番完整的安排。
她晨起时就想过,以安怀寿的性格,不会轻易作罢。轻则容她再寻个由头刁难自己,重则是她受不了委屈,气急败坏向圣上状告。
梁见喜思虑良久,觉得安怀寿选择后者的几率更大。
果然在福溪通报她圣人召她入宫后,她知道自己的设想已经验证了一半。安怀寿就像她想的那样,不肯将此事高高举起轻轻放过,把事情捅到了圣上面前。
她还有另外一个设想。
假如安怀寿提到了徐槐和穆望秋的名字呢?
梁见喜担心安怀寿不但状告她无理,也会说穆望秋为自己挺身而出的事。圣上本就多疑,肯定会在殿上问询。
梁见喜把这一半疑心也算了进去。
前面一半猜测是自信,另外一半,纯属是看运气。
她担心穆望秋知道自己入宫的事,在焦急之下行差踏错。
她先是安排福溪随自己进宫。
福溪更周到,在宫中遇事可随机应变;明月留在府中安抚梁宣甫,而惊鹊和康宁先后出府。
惊鹊先去林家将梁见喜的计划告诉林芳疏,由林芳疏传信给徐槐,安排徐槐先动身前往居酒家等待,再通过徐槐递信给穆望秋,邀穆望秋在居酒家中相见。
徐槐到的时候,康宁早就等在居酒家的另一个房间当中了。只等穆望秋前来,她再将梁见喜的计划和盘托出。
“姑娘说,北襄王行事不便,为免一举一动被人监视,所以借徐公子的身份和王爷交代。”康宁面无表情,“此次进宫如果顺利,今晚便可安全回府,届时姑娘会在绣容阁的檐下挂一盏红灯笼;如果事情不顺,则会在三日后挂黄灯笼;三日后,绣容阁的檐下什么都没有挂,那就请王爷速速离京,保全自身。”
她歇了歇,又接着说,“王爷见到的是如果黄灯笼,就在见到灯笼第二日的酉时三刻去绿箩书苑与姑娘碰面。”
康宁说完,不等穆望秋作何回答,又行礼退下了。
康宁走后,徐槐举起酒杯向穆望秋感叹,“梁七姑娘真乃神人,她什么都算到了。”
“是啊,她一向聪慧。”穆望秋有些心酸,垂眸苦笑,“我是不是连累了她?”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徐槐说,“圣京危机重重,你知道她又如此聪慧,如果不想插手你的事,她总能想到办法撇开自己。你先如她所言,静等着吧,别自乱了阵脚。”
梁宣甫和穆望秋在宫外苦苦等待,唯有林芳疏很听梁见喜的话。她听了惊鹊的安排后,淡定地在闺阁中等待梁见喜的消息。
而梁见喜在妙法宫不眠不休了两日终于抄好了三遍《女训》,并且字字娟秀。圣上想象中穆望秋为救梁见喜而闯宫的场景没有出现,有些失望。而且梁见喜行事规范妥帖,让他挑不出错处。
圣上无法,只能暂且放她回家。
穆望秋日盼夜盼,终于盼得绣容阁下的黄灯笼。
第二日还没到约定的时辰,他早早的就去了绿箩书苑。
绿箩书苑地处城东,和一座名叫有方客栈的小楼毗邻,距离北襄王的府邸不远。城东多勋贵皇亲,跟城西相比更加幽静。
书苑里挂着的都是文玩字画,穆望秋在每一幅画前都看了看。
坐在长桌后的老者捋了捋胡子,笑呵呵地说,“公子可是要买幅字画?”
“我瞧你这店里挂着的,笔触常见,不算稀罕。”穆望秋从腰间解下扇子展开,他摇了摇折扇,“我想看看那最上乘的,不知店家有没有珍稀墨宝拿来我瞧瞧?”
老者回答,“当然!看公子衣着,不像寻常人家,眼光一定独到非凡。请公子随我来吧,瞧瞧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
穆望秋随老者疾步上了二楼,走进了一个幽暗的房间。
老者在一幅山水画的背后摸索着机关,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只听咔哒一声,房间角落的一块地面重重坠落,露出一条幽深的隧道。
“王爷请,我家姑娘恭候多时了。”
老者说道。
隧道中是一条极窄的楼梯,他一直顺着楼梯向下走。楼梯不见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黑漆漆的长廊。长廊两边燃着蜡烛,借着烛光,穆望秋在长廊中疾步前行,走了不远,又看到几阶上行的台阶。台阶的尽头,有一扇小门虚掩着。
他轻轻推开。
门后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厢房,小门处在屏风后的位置,透过屏风可以看到一个纤丽的身影。
穆望秋绕过屏风,看见梁见喜坐在桌前。
“七姑娘。”穆望秋看了看她,声音舒缓,紧绷的脸色放松下来,“七姑娘来的竟比我还早。”
梁见喜神色有些疲惫,她笑了笑,“我料到王爷性急,所以我昨晚便在此歇息了。”
穆望秋清了清咳,“没想到七姑娘连这点都算进去了。”
“王爷,这里是有方客栈,和隔壁的绿箩书苑都是我私有的产业,你刚刚走的是书苑和客栈之间连通的暗道。我猜王爷出门时,可能被他人尾随,所以我长话短说。”梁见喜直白地看着穆望秋,“圣上疑心你了,还请王爷行事小心些。”
穆望秋点头,“好。”
梁见喜挑了挑眉,没有料想他答应的这么痛快。
“圣上素爱贤名,我不在庙堂,他不会这么快对我动手。”穆望秋见她惊讶,解释道。他知道梁见喜也是拿准了圣上喜好仁善的名声,所以笃定他不会对自己下过重的责罚。
梁见喜摇头,“我不这么认同。”
徐槐是谏议大夫的第二子,和穆望秋一样是个浪荡自由的闲人。他不入仕,他爹是文人,还是谏臣,圣上从不疑心徐家。
穆望秋不同,他虽少年称王,但双亲在世时,北襄王府手握不少兵权。四方异姓王里,圣上原本就最忌惮穆家,对穆望秋更是多有防备。
相同的事由两个不同身份的人做,得到的反应也是不一样的。即便徐槐突然有天做了官,圣上就算为了贤名也不会对他动手。而穆望秋就算什么都不做,圣上的视线也会一直紧咬着他。
穆望秋听梁见喜和他分析,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她如月的容颜。
梁见喜发觉穆望秋的眼光,摸了摸自己的脸,“王爷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穆望秋坦然道,“只是想确认七姑娘是否安然无恙。”
“自然无恙啊,我不是好端端坐在这儿了吗。”
穆望秋摇头,“还没到时候。”
距离上一辈子梁见喜自刎的日子越近,穆望秋就越觉得心慌。他试探着地问,“不知道七姑娘愿不愿意跟我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