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昀野扬鞭策马,半盏茶的时间追上军队尾部,奔上左侧山坡。
“侯爷,有人追阵,是否要上前查看?”
斥候驾马冲到队伍最前头,向主将禀报。
为首那人皱眉回望,那红绿交织的一骑在快速奔来,沈毅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大军继续进发,本侯马上回来”
黑色战马片刻后就冲上山坡,拦下那一骑。
“爹爹!!”
沈瑜没等马停稳就挣扎着滑下马,一路哭喊着跑到沈毅脚边。
“爹爹!带我走!带我走!”
沈瑜拽着他的铠甲边缘,望着她的湿润眼眸里尽是迫切。
然而,身披甲胄的沈毅,威武骇人,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她。
“爹爹!带我走!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带我走!爹爹,你为什么不说话?”
不管沈瑜怎么哭,沈毅都只是拽着缰绳,冷漠的看着她。
这让沈瑜越来越恐惧,为什么爹爹穿上这身铠甲就变得这么冷漠,山坡上微凉的风吹的她全身都冷。
“你不该追来,这不是儿戏”
沈毅声音浑厚冷硬,洞穿了她好不容易愈合了一点的伤口。
沈瑜愣怔住,通红的眼眶再也流不出泪,美丽的脸庞慢慢变得狰狞扭曲
“我为什么不可以追来,我为什么要待在那个狗屁天仙阙,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为什么要把我丢在诏狱?现在又把我丢在京城。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知道吗?沈瑜死了,沈瑜早就死了,我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这才是真的她,只是个被恨意支配驱使的行尸走肉。
——“唰”
腰间的长剑被一双素白小手抓住,拔出几寸。
又马上被充满力量的大手覆住,插回剑鞘。
沈毅凝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握紧她的手,下了马。
“瑜儿,对不起!爹爹不能带你走”
沈瑜清凌凌的站着,被风吹散的发丝,贴上被泪水濡湿的脸。
也缠在沈毅给她擦泪的手上。
似是不忍直视她眼里的死寂,沈毅低头看向手上勾缠的青丝。
看着看着,沈毅突然红了眼眶,泪水滑落,再也伪装不下去,哽咽道:“长发绾君心!瑜儿,我爱你!我想要带你走!我想永远把你带在身边…但是我不能…我要带你走…不能…我不能…”
喉口痛的窒息,他的瑜儿这么可怜,从天仙阙追到这里,什么都不要的只想他带她走。但他不能带她走。
这个世道容不下他的爱人,也容不下他的女儿。
沈毅双手捧着沈瑜的脸,眼神悲痛的说道:“爹爹要去北疆打仗,北夷蛮子扰我朝边境,抢钱财,杀老弱,掳妇人,爹爹要去打跑他们。”
沈瑜吸了下鼻子,声音清冽的说:“带我一起去,你住哪我就住哪”
沈毅拇指摩挲着她白嫩的脸,喃喃道:“北疆苦寒无比,很多健康的男人都受不了,何况你一个弱女子。那里的风沙飞雪会吹伤你的肌肤,野菜粗粮会吃坏你的肚子。不可以!瑜儿应该是住在天宫的小仙女,不能去那种险恶的地方”
“我不怕!我要跟你去,我不要待在这个恶心京城,我讨厌这里,我是因为你才暂时不讨厌这里的”
红鬃马无聊的低头吃草,崔昀野骑在马上,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他在一旁看着他们互诉衷肠的画面,只觉得刺眼。哪家父女像他们这么腻歪?
终是忍不住说道:“你爹不能带你走!皇后唯一的公主被送去和亲,皇后成了孤家寡人,皇后自然不会这么算了。王首辅一党损失惨重,这笔账自然要讨回来。正赶上北夷来犯,给你爹戴高帽,让你爹不得不去北疆。从今往后就在那住下了,无召不得离开北疆”
沈瑜听的又掉下眼泪,眉眼痛苦的拧着“我跟爹爹一起去,这辈子都在那儿!”
“别哭,爹爹心疼…”
崔昀野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你去不了!宁远侯去北疆是掌了兵权的,他妻儿得在京城为质。本来也不干你一女子什么事儿。但你爹之前为了你咆哮朝堂,还为了你,撤了嫡长子世子之位。明眼人都知道你才有资格做人质”
沈瑜咧开嘴,痛哭出声,像个孩子般可怜无助。
她先前还高兴,爹爹为她做了这么多,为她洗清冤屈,给她明目张胆的宠爱,让她挺直背脊做人。
这一刻才知道,原来她得到多少,爹爹就要付出成倍的代价。
她的爹爹要在那个艰苦的地方,举目无亲,日复一日,和敌人殊死搏斗。
她上学的时候,学到的一个成语,马革裹尸。
爹爹就要在那个地方,战至年老体衰,马革裹尸!
“我…是不是…害了你?如果我不去…那个宴会…是不是你…就不会离开我?如果我不顶…嘴,挨几巴掌,你就不会去…那个北疆了?我做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去求皇后娘娘…可不可以?”
泪水哭湿沈毅的手,他身披冷硬的铠甲,无法给她擦干眼泪了,只能心疼的看着她。
“瑜儿,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做错什么!北夷莽子自我朝开国以来就时不时入侵我们边疆。大靖总要派兵打仗的,不是爹爹,也会是别人。爹爹身为宁远侯,自该继承祖辈遗志,饮马边疆,先登夺旗。爹爹是为了大靖和沈家去的北疆,不是被罚流放。勇冠三军,拜将封侯,这是爹爹至高无上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