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经到了第三天的晚上。
从一开始的五人现在只剩下了两位。
宁远虽说有些主意,但其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只是时间越往后拖越是凶险。
他和鲍辉两人把厨房里的油都拿了出来。
一股脑全倒在外头的植被上。
宁远小心叮嘱道:
“等回头里面有了动静,你就立刻点火。也不必管我是否能出来,成与不成就看这次了。”
公馆内多是木制的东西,这火要真点起来肯定灭不掉。
既然宁远都能冒着生命危险一搏,鲍辉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时间来到夜里十点。
宁远贴在夫人卧室外头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内忽然传出几声嘎吱嘎吱的响动,好似几处关节在回来掰动。
呲——
刺耳的摩擦声拖的极长。
宁远捂住耳朵,以防还没行动就先昏过去。
他早先就将厨房的木头都劈了制成火把。
又将之前找到的蜡烛全都拿出来点燃。
等到夫人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看到这许多光点,瞬间退了回去。
她先是在屋内肆意大笑,随后甩开枝节冲出门来。
上头长着的牙齿接连咬断剩余的火烛,连带两旁的廊灯也遭了殃。
随后她一眼锁定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撇下烛光就扑过去。
好在宁远不曾疏忽懈怠,这才堪堪躲过。
但是这怪物不依不饶,只用四肢追击。
剩余的在墙面、地板不断抓挠。
枝节上的白牙摩擦真叫一个刺耳。
宁远捂着耳朵边躲边逃。
里面动静这般大,外面的鲍辉自然早就听见了。
他按照宁远的吩咐立刻点起火来。
这新鲜的植物就是再不好燃,可被油泼过也是沾火就着。
一瞬间火浪卷着就烧将过去。
里头的宁远拼命奔逃,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画室门口。
他奋力朝着屋内吼道:
“你若是真爱他,就赶紧出来瞧瞧!”
接连几声下去,房门终于打开。
那暗中的身影正立在门口,和冲来的怪物撞在一起。
“你快看看你老婆!”
宁远竭力嘶吼,身子一边往后退。
那怪物扑上来,还想把他撕碎,却被人一把抓住。
枝节上的白牙瞬间合拢,直咬的鲜血淋漓。
“你曾经所爱的人,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所以他每日白天吩咐你出去,晚上出来了也只躲在暗处。”
画室外的火焰最先烧进来,将原本黑暗的房间点亮。
原来柜子上放着的是两人曾经的合照,还有外头生长的鲜花。
夫人口中作为画家的丈夫却不曾画过多么惊人的作品。
所谓的画室不过只是一个囚笼。
里面不见半点颜料和画笔。
难怪当初见面时宁远就觉得有些不对。
作为一个画家头发虽然乱,身上却闻不到一点颜料的味道,衣服上不见丁点色彩。
从始至终这不过是夫人为来者设定好的人设。
丈夫在她的眼中就是一个画家。
为了逼他成为自己理想中的模样,持续不断的对他输出自己的情绪。
只要是与画作无关的东西一律不准碰。
这就是她口中供他吃,供他喝,却不得她欢心的丈夫。
而他为了满足妻子的期待,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内,扮演好一个画家的角色。
白天外出采风,晚上回家创作。
直到在浓雾中发现了不曾见过的鲜花,这才真正拿起笔来作画。
可他柜子上的那张画实在过于拙劣,就像幼儿园小孩子的随手涂鸦。
一朵花怎么可能会有七种颜色?
一开始他只是服从妻子的命令每日外出。
可到了后来是他真的想将自己看到的景色呈现给她。
然而这样的劣质品连普通人都应付不了。
而妻子持续不断的在他耳边诉说自己的辛苦。
早就不是以前的模样,就只剩下改造和抱怨。
他的积怨越来越多,一方面爱着她,一方面又仇恨她。
想要讨好对方,又不想受到不间断的抱怨和指责。
所以他将来到这里的女性都缝上了嘴巴,反接了手脚。
这是他对妻子又爱又恨的表现。
此时当他真正看到眼前已经完全变样的爱人,心里又是何种滋味?
她浑身上下只剩嘴巴,见不得光。
白天躲在虚假的人偶里。
到了夜里才露出本来模样。
她到现在还在抱怨。
“我的期待在你身上都浪费了。”
“你为什么总是学不会?”
“我都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
……
她只哭诉自己的不易,却看不到对方现在正被她咬的遍体鳞伤。
大火已经逐渐烧了进来,鲍辉冲进来一把拉住宁远,两人趁着火势还没蔓延赶紧逃了出去。
大火烧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才逐渐熄灭。
两人看着已经焦黑的废墟,整座公馆已经付之一炬。
而那边正立着一对拥抱的人。
一方把牙齿深深的咬进对方的血肉。
另一方却还是没有松手。
鲍辉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不必可怜他,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而且你看,那边不止一具尸体,显然被他残害的人也不少。”
“他也不过是个人形的怪物罢了……”
鲍辉看了一眼那边的角落,深深地叹了口气说:
“这个世界上,谁还不是怪物……”
此时浓雾散去,阳光也照了进来。
他们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海岛上,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面。
而在公馆几十米远的位置,正长着一朵小花。
“居然真有这么奇怪的花?”
两人对视一眼,全都笑了。
“现在还有一天,怎么说?”
“应该没什么危险了。熬过去就行。”
“怎么不考虑考虑造一条通道外头的大桥?”
“太远啦!而且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把这房子烧了就是透亮,老蒙着眼睛真不是事。”
两人说着说着都坐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废墟。
这才明白生路一开始就已经有所暗示了。
遮蔽的绿叶,浓密的雾气,暗无天日的房间,无一不是有所交代。
等到第五日的下午,海平面上传来隆隆的响动。
一辆漆黑的列车停靠在两人眼前。
宁远和鲍辉互相道别,都希望这不是最后一面。
随后各自上了一节车厢,而海岛上的一切也在风中消散。
等再次见到熟悉的面容,宁远才觉得自己又活了一次。
可里头只看到了丁悯和酒鬼两人。
“周方去哪了?”
“你走后的第二天他也接到了到站提醒,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这时车厢内响起了播报声。
宁远有些紧张起来。
可随即一想,他这才刚回来,不可能又是他。
“列车即将在三日后到站,请车上的所有乘客全体下车。”
什么?!
就连一向沉默的酒鬼都吃了一惊,这还是他搭乘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